叩拜之后,西雍敛容跪地,神情肃穆道:“因为齐济一案所涉严重,儿臣当时有故友也在当地,儿臣便请他代为留意。结果在唐家发生大火的当晚,那位故友发现有行踪诡异之人进入唐府,事后儿臣根据故友描述查证得知,那人正是太子府上的毕方。”
“信口雌黄!”景棠怒极反驳道。毕方是他府上亲信不假,但他从未派毕方去过齐济唐府,反而过去曾让毕方去过西南联络宇文宪,只是在一次传递消息的任务中,毕方就此与他失去了联络。他事后派人去找才发现毕方在一处陡崖坠落身亡,查看过之后没有发现异样,便不觉得人为谋杀,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但这些事并不能堂而皇之说出来的,现今西雍张冠李戴,他却无法辩驳,毕竟是死无对证,西雍要说他杀人灭口也是合情合理。
西雍不为景棠这突然爆发的情绪而有丝毫变化,依然沉眉静目道:“齐济一案当时归咎于康王,康王也因此受到了惩处。但根据儿臣后来得知的情况,却发现太子与唐风青也曾有过接触,可一切的证据都在唐家那一场大火中化为乌有。唐家灭门,唯独唐绍筠活了下来。当时唐绍筠来到儿臣面前,儿臣顾念其不知唐风青与太子的所作所为又与儿臣志趣相投,才决定收留他在府中,却没想今日倒成了太子指认儿臣的原因。”
“唐绍筠与儿臣的交情发于山水情趣,止于君子之礼。他私下的行事,儿臣从不过问,只当他是个正当商人。今日太子这样说了,如果所言当真,那确实出乎儿臣意料,儿臣也恳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公道。”西雍泰然道。
“你既然这样说,那就立刻拿了唐绍筠上塘对质。”景棠道。
“太子与唐风青尚有交情,难道就不会跟唐绍筠也有私交?”
“休得胡说。”
西雍微顿,似是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话或许大逆不道,因此并不敢直言,待今上允他继续,他才抬首道:“并非儿臣臆测太子,只是借今日太子诬陷儿臣之言,令儿臣颇为忐忑。”
“儿臣受父皇隆宠,至今仍然惶恐,面对所授政务,不敢有一丝怠慢亵渎,以报父皇恩典。却不料因此招致太子记恨而误以为儿臣有夺位之心,是儿臣未能兼顾朝政与骨肉关联,才引得太子猜忌,是儿臣的过失。”
“太子既已与儿臣有了罅隙,那过往种种串联想来,就更令儿臣惶惶。”西雍三行大礼,道:“唐家与太子渊源深厚,唐风青当初为了保全独子唐绍筠而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如果联系到复桥一事,那太子就是有意伤儿臣于众目睽睽之下却自己不露声色。试问太子已对儿臣心存芥蒂,又为何会容许昔日盟友之子归于儿臣麾下。儿臣前两日才得到一封太子与唐绍筠暗中联络的密信,内容正是他二人商量借由此次云丘一事陷害儿臣的计划。”
“密信?”今上质疑道。
“儿臣以为现在的情形并不适合将这件事揭发,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挑拨儿臣与太子的关系,所以密信还在儿臣府中,今日也不知会是这种情况,故没有随身带来。”西雍道。
西雍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是早就做了准备。景棠至此才真正明白今日这一出戏的目的何在,原来不光是要揭发他早年在云丘做下的那些勾当,还要让今上以为他是个善妒并且试图诬陷忠良的心胸狭隘之人。而他竟然此刻才明白西雍这番险恶用心,可为时已晚,他已经跳进了西雍设下的圈套,无法挽回了。
“儿臣是真心与唐绍筠结交,一直未曾在意过他的用心。直到儿臣看见那封密信,也并不敢相信他其实是太子派在儿臣身边的细作。儿臣为此也深感遗憾,如果不是今日事发突然,太子又一口指认,儿臣是想在唐绍筠从云丘回来之后便与其划清界限,也不伤彼此和气。”西雍眉头紧锁,惋惜自责之意在眉眼之间流转,他垂首道,“儿臣方才说自己有罪,罪责在于没有及时将所得消息报告父皇,没有及时提醒太子言行可改正之处,致使太子未能认识自身错漏而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儿臣虽非谏臣言官,却也不能知而不言。今日的局面,儿臣也难逃罪责,恳请父皇降罪,儿臣甘心受罚。”
西雍第四次重重叩首之后,额上已有明显的红印,他在今上的注视下依旧巍然,每一寸目光都无比坦诚,比起景棠起伏不定的情绪,他的沉静与内敛显然更具有说服力。加上账册上实实在在的记录,那一些关于景棠贪赃枉法的证据,已经是不容这当朝储君抵赖的了。而西雍被指控的罪名,则显得虚无缥缈,更像是景棠为了脱罪而蓄意栽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