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不未来皇上么?
赵京道:“原来是殿下。”
李皓手里握着马鞭朝他拱了拱手:“日后李琰便要叫您师傅了。”
林初夏也拱出车帘看了一眼,李皓瞧着她,竟朝她微微一笑。
赵京与李皓俱是要归京城,如今又是师生关系,索性同行。李皓与赵谐成是旧识;林初夏如今也算是陆皖的未婚妻,陆皖是李皓的师兄,林初夏也就算得是李皓的大嫂了。都是一家人,倒没有什么可见外的。
夜间一行人停在了驿馆里。驿馆早知太子爷今晚要下榻于此,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后来又听闻太子太傅一家也来了,更是蓬荜生辉。地方虽然简陋,却也是这小地方能找到的最好的。李皓虽向来矜贵,倒也没嫌弃。
夜间林初夏睡不着,就一个人在驿馆的花园里转了转。霜儿已经给翦秋了,她也不习惯旁人伺候。
后花园里有荷塘假山,四周柳树枝叶凋零,极为空旷。荷塘上满是浮冰,上面满是未化的雪,映着月光,皎洁非常。
林初夏立在荷塘之旁望着月亮发呆。陆皖说好要回家禀告父母向她提亲的,不知如今可回吴州了没有。
身后有人踏着积血走过来,也听不见脚步声,只有雪花互相挤压“咯吱咯吱”的声音。来人轻哂道:“呦,当望夫石呢?”
林初夏回头一看,只见李皓披了一身银白狐裘漫步过来。林初夏笑道:“原来竟是太子殿下。明月皎皎,银雪映月,太子殿下睹物思人,竟也睡不着了?”
李皓眉毛抖了抖,脸色有些发青,沉默了片刻,他神色如常之后反倒笑了:“你这样的女人都有人喜欢,难道映月那么好的姑娘不该有人喜欢么?”
林初夏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喜欢陆皎。
李皓初见陆皎是八年前,他当时也不过十一二岁,母后便把他一个人送到了吴州。青崖真人不许他带阉人入门,又说他太小不许近女色,他就只带了几个侍卫。他从出生到十二岁,连衣服从来都没有自己穿过,都是身边的宫女太监伺候他穿衣服。
可跟他出来的那几个小侍卫家世也没有太差的,也全部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大少爷。他们进宫无非是想能常常见到王子皇孙,更容易谋个好前程,做侍卫无非就是个晋身之阶罢了。此时那些侍卫们被皇后指派被迫跟着李皓出来,不得不给李皓当成小厮使唤,不得不迂尊降贵做给主子穿衣洗脚这些下人干的活儿。他们中倒也不是没有刻意逢迎李皓的人,可是十岁出头的公子哥儿,他们连自己的衣服鞋袜都不能收拾齐整,哪有本事把李皓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就如同在宫里一样?
陆皖向来疼陆皎,平日里只管宠到天上。陆皎性子爽朗,看到整日蓬头垢面的李皓难免要笑。她亲自帮李皓穿衣梳头,嘴里却说:“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十几岁的人了,什么都不会做。你母亲把你送到这里,还真是远见卓识。”
陆皎这样放肆,要是搁在宫里绝对算是大逆不道。李皓本来要恼,可是他脑袋被陆皎手捧在面前,握着玛瑙梳子一下一下轻轻梳理,动作温柔的夸张。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竟只是红着脸低下了眸子。
李皓初来吴州,人生地不熟,陆皖常常带李皓四处转转,了解当地风土人情。那日陆皖邀李皓游太湖,正当月色,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陆皖偷偷买了酒与李皓共饮。李皓吃了一惊,他这师兄平日少言寡语看起来呆头呆脑的,竟然还会背着师傅偷偷摸摸地买酒,李皓勾唇一笑,非常赏脸的喝了好多。
陆皖买的是一些桃花酿,入口香甜,后劲却十足。李皓喝的不多,如今只觉微醺,眼前略有些模糊,万物隐隐约约漂在远方,像是氤氲着一片烟雾,但意识却十分清明。陆皖酒量不好,却喝了几坛,看他的模样,满脸通红,眸子黑的发亮,像夜空里的月色,虽闪着光亮,却茫茫然找不到焦点。
陆皖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他撩起衣服的下摆坐在小船的甲板上便要吹埙。李皓之前在万寿节皇上宴请群臣的时侯常常见到喝醉酒的大臣,有吟诗写狂草的学士;有借酒撒欢到处胡闹的将军;有牢骚满腹满口胡言的前任御使;还有沉睡的;哭泣的;强拉着人喝酒的。他这呆师兄是醉了么?陆皖一个人坐在水边吹埙,鞋子湿了不知道,裤子湿了不知道,只是一遍遍吹着不知名的曲子,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悲怆的夸张,竟也引出他的离愁别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