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福生离开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沈子忱才收拾妥当出来。瞿庭东看到沈子忱衣冠楚楚风光霁月的模样,又想到刚刚陆福生狼狈不堪的样子突然就有些恼。
明明是这个人伤害了自己的福生,他的福生哭成那样,怎么他却可以如此春风得意?
祝彪见势不对,急忙拉过他给沈子忱拜了一下,说道:“在下祝彪,瞿庭东,见过沈公子。不知沈公子的身子可大好?”
沈子忱还施一礼,道:“蛊毒已解了。不知可是二位恩公救了在下?”
祝彪道:“恩公二字万万不敢当。都是江湖中人,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瞿庭东朗声道:“公子所中之蛊是林蔚山林盟主的孙女林初夏所下。瞿某与林家有隙,救沈公子是有所图,不敢承恩公二字,若是沈公子有意收留,瞿某愿为公子肝脑涂地;若公子无意,瞿某自会离开。”
林初夏是沈子忱订婚不久的未婚妻子,这人说话倒是大胆,竟是故意挑拨沈林两家不合。
沈子忱仔细端详了瞿庭东一眼,唇角含笑,点了点头。沈子忱随手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瞿庭东:“沈某近几日还有些事情,先生如若有意跟随左右,只管拿着玉佩来镇宁王府找我。沈某自当待先生为座上宾。”
按勾栏院里的规矩,若是小娘自赎其身的不得带走院子里的任何东西。陆福生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拿,只是换了身衣服,拿着自己的身契和脱籍文书当晚就出了和笙坊。
暮色沉了。青州城里本就没有宵禁,此时华灯初上,何况又是烟花巷弄,更是喧闹非常。
刚拐过一个胡同,陆福生就看见了拿着包袱守在那里的女子,那女子恰好也回了头。陆福生还没有说话,那女子却先喊了一声“福生!”。
陆福生急忙走了过去:“申琳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申琳眼睛红红的:“薇儿说你今天接客,为自己赎了身,我本来想为你饯行来着……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一件衣服也不拿,一文钱也不带?天气已经冷了,冻病了怎么办?”
陆福生道:“王妈妈说不许我拿院子里的东西……”
申琳没等陆福生说完一下子就抱住了她,哽咽道:“她不让你拿你就不拿,你傻啊你?你嫌院子里的东西脏,不肯拿,那钱总该拿点吧!你只想离开这里,可离开之后要怎么生活你想过没有?”
陆福生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申琳道:“姐姐没哭,姐姐高兴着呢。妹妹能离开那个鬼地方,姐姐比谁都高兴。”申琳边说边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件厚实衣服:“晚上冷,你还得先去找住的地方,穿的厚一点……”
申琳为陆福生穿衣服的时候碰到陆福生的手,陆福生没防备给她碰到伤口,不禁低呼一声。申琳看到她她手上的伤,又是掉眼泪:“杀千刀狗娘养的,把我们福生伤成这个样子,流了不少血吧,这个畜生……”
陆福生在和笙坊的朋友不多,除了薇儿就只一个申琳。
申琳年级比陆福生稍大两岁,陆福生刚进和笙坊的时候年级尚小,申琳却初初长成。门户人家的女儿梳弄一般往往等不到破瓜之年,申琳脾气犟,拖到十五岁已是难得,更多的是如薇儿般十四岁就破身的。
那时陆福生初来和笙坊,因为什么都不懂,就被安排给清倌人申琳做侍女。申琳为人很好,十分照顾陆福生。后来申琳被逼着接客,鞭子打断了几根,到底是接了客。
陆福生被堵房间外面,房间里哀嚎不止。陆福生蹲在门外的台阶上抱着头,她没有一点办法。申琳哭的一塌糊涂,陆福生脑中突然就蹦出六年前在江陵时候的场景。冯郎中在外间欺侮娘亲,十岁的她被关在内间,她透过门缝看到那个男人压在娘亲身上,娘声嘶力竭地呼喊。她怕极了,就拍着门板大喊:“娘亲!”
可后来娘听到她的声音,竟然突然就止了声音,似乎是怕吓着她。房间里一片寂静,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死了。
房间里的嚎啕声渐渐沉了,又响起了莫名男声哼唱的声音。有丫头抱着茶壶进房添茶,房门半开着,那男人下了床,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闭目养神,他的腿一抖一抖的,嘴巴张张合合的在哼曲儿。
陆福生满眼血红,一时间所有理智都被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