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清净,鲜少有人来,靠门的位置有个井台,此时正好有一个娘姨正摇着辘轳上曲柄提水。娘姨很瘦,摇那曲柄摇的很艰难,水桶上来的时候娘姨摇摇晃晃几欲跌倒。陆福生急忙过去帮忙。
陆福生帮着她提了好几桶水,与她一同坐在台阶上洗衣服。娘姨见她为人不错,咧着嘴跟她攀谈:“姑娘的力气可真大。”
陆福生也微微一笑:“平素做惯了粗活,都习惯了。”
娘姨揉着衣裳扭过头看她:“我是新来的。家里遭了灾,男人摔伤了腿,孩子又小。听说坊里招打杂的,这才临时过来帮几天忙。姑娘是妈妈买下的,还是同我一样临时打杂的?”
陆福生仍是埋头洗衣服:“买下的。”
娘姨“哦”了一声,又问道:“姑娘进来之前是干嘛的?”
陆福生沉吟半晌没有说话,娘姨轻声笑笑,却道:“不用姑娘说,让我猜猜好了。能被买到这里的姑娘,出身无非就是那么几种,相差无几的。”
陆福生洗的都是自己的粗布衣裳,衣裳洗了好几水还是硬,背后的伤还没有痊愈,粗砺的布几乎让那些刚长好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陆福生拿着捣衣杵用力捶打着砧板上的衣服,“梆梆梆”的声音不绝于耳。陆福生拭了下额头上的汗,抬眸看了娘姨一眼,笑道:“好啊,那娘姨不妨猜一下。”
娘姨道:“你爹是个赌鬼。输了钱便典了你娘,扔了你弟妹,又把你卖到了这里。是不是?”
陆福生摇了摇头:“我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娘六年前也死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娘姨又道:“姑娘的爹娘死的都早,可瞧姑娘言语,也是受过正经教养的。姑娘一定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主子家失了势,或者是主子不喜欢你才把你卖到这里的。”
陆福生只得笑道:“我来这和笙坊三四年了,怎么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娘姨您又猜错了。”
娘姨嘟哝道:“又错了啊?那我得好好想想了……是怎么回事呢?不管是什么人家,家里人若是有一点法子也不会将女儿送到这种地方……”娘姨突然间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人牙子偷来的孩子,转了几手,继父不喜欢你才将你卖了的?”
陆福生细想了一下终于没有否认:“这次娘姨确实说对了一半。我爹死后娘就带着我改嫁了。我继父不喜欢我,但顾及着我娘,对我还可以。前几年鄂中洪灾,我娘和继父都死了。嫡母要将我卖到妓院,是我师傅救下了我。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娘姨惊道:“师傅?姑娘模样娇娇弱弱的,没想到竟然是武林人士!这几日城里不是在办武林大会么?姑娘不如过去一试身手,何苦在这种地方挣这辛苦钱!”
陆福生苦笑道:“我是戏班子里出来的,哪能是武林人士?我若是武林人士早飞出去了,何必困在这里?”
娘姨也没怎么惊讶,又笑道:“瞧姑娘这脸蛋、嗓子、身段,样样都拔尖,也该是戏班子里出来的。姑娘留在戏班子里估计也得是个角儿!”
陆福生没说话,仍是低着头揉那衣服。
娘姨又瞧了瞧陆福生,看着她一身的粗布衣服皱了皱眉。和笙坊里只有最低等的娼妓或者杂役才会穿这种料子的衣服。这姑娘长得这样漂亮,看着也不比那些头牌差多少,老鸨总不会舍得这摇钱树当丫鬟杂役吧?可是凭她的容貌,怎么着也不会现在还是个低等娼妓,估计是得罪什么财神爷了吧,要不怎么能混成这样?娘姨瞅了陆福生一会儿没敢问,又转移了话题:“最近城里搞武林大会,附近几个城里的剑客侠士们都过来了,坊里的生意出奇的好。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些大爷们是真有钱,说书里怎么说的:挥金如土、一掷巨万!就是那回事儿!我几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陆福生“嗯”了一声,没接话。
娘姨又问道:“姑娘平素生意怎么样,如今这样生意好的时节姑娘怎么不去接客?”
陆福生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娘姨,道:“我不接客!我没接过客!”说罢也不想理会那娘姨,倒了水抱起木盆子就要离开。娘姨这时候倒真的惊诧起来,竟还有这般矫情的娼妓!
陆福生刚起身就看到唐文度从垂花门那边过来。唐文度是薇儿的客人,平常惯会纠缠陆福生。陆福生对他向来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