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到奏折之后,他从极度的震怒之中回过神来,便开始反思近年来的施政方针,虽派去扬州宣旨的天使已经离开京师,但他时不时便要将周鸿与萧烨的奏折拿出来瞧瞧。
他身边的近侍胡衍度着他的心情,小心陪笑道:“淮安王从小就不爱读书写字,最喜欢玩。圣人疼殿下,殿下天生享福的命,也用不着辛苦。此次跟着周少将军去办案,大约……也是被周少将军给带去的吧?!”
圣人数日来难得露出几分笑意:“还真没说错,这小子在奏折里写着,周鸿说有好玩的事情想要他做个见证,两淮算是从根上烂到底了,真让周迁客一个人去大刀阔斧的整治,他心里定然也没底,得罪的官员太多,周家在朝中也不好立足,他也有所顾虑,就算是虞阁老帮着他也没用。恐怕此次虞阁老门下说不定也有人牵连进去。”他抚膝长叹,满腔愁绪。
胡衍是从小分到圣人身边的太监,侍候了他大半辈子,两人相处的时间比后妃及皇子公主们陪伴圣人的时间都长,近年来圣人每有决断不下之事,有时候也会问问胡衍,倒不是听从这宦官的意见,只是想要让自己的内心更为坚定。
胡衍对圣人的心思极为了解,虽大事不曾参言,但每次开口都能说到圣人心里去。他早知圣人对萧烨的防备以及浮于表面的宠爱,自然是顺着他的意思说话。
但两淮盐道之事,却不好说什么,只能劝慰圣人:“天色渐晚,昨晚圣人咳嗽的刚刚好点,不如今晚早点歇息。朝政之事,总是忙不完的。”
圣人指着他笑叹道:“你啊你!”随着宫人进来服侍,他便洗漱上床,躲在龙床之上,心里却还在记挂着两淮之事,也不知如何了。
两淮盐运司里,周鸿才令人摆了香案接旨,又请了天使前厅奉茶,又不好探听京中动向,保能陪着聊了些京中风物,设宴待客,直等次日将盐帮众犯及乔立平等人押送上囚车,连同抄家所得一同封好押送入京。
天使此次宣旨,从京中带了一队人马前来押送要犯,周鸿目送着一行人远去,想到圣人旨意,命他放开手脚清理两淮盐道,心里沉甸甸的。
私盐之盛,力压官盐销量。
当初派了他身边斥候去核查的时候,他还并不当一回事,等结果出来之后,令人触目惊心,这才让他萌生了要将盐帮连窝端掉的想法。
但是,盐帮帮众原本就跟漕帮众人一般,身份半黑半白。官面上肩负着货运官盐之事,但私底下却大力贩卖私盐,以前的官员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无彻查之意,偏到了周鸿这里却行不通了。
他与手下幕僚商议改革之事,其中一位顾姓的幕僚大力反对:“大帅将少将军托付于我等,那是希望少将军在两淮任职其间,别被人带到坑里去,吃了大亏。现在姓乔的已经被押解回京,以他及手底下的供词来说,乔立平上面的那位不是太子,便是三皇子,总之是圣人之子。咱们对京中各府之事不熟,龚江也只是与门下之人见过面,这事还要乔立平开口。如果乔立平将此事一肩扛下来,等于切断了上面有人的爪子,让他不能再将手伸到两淮来牟利,到时候少将军成了他生财路上的绊脚石,恐怕要引来疯狂报复。现在的情况之下,少将军自保都要万分小心,更何况主动出击!”
另一位柳姓幕僚也是忧心忡忡:“以龚江的口供,似乎私盐之盛直指太子殿下。得罪了未来储君可怎么办?”
他们这些人久在东南,比起献计献策与人在官场上斗心眼子,其实更擅长制敌的战术。
周鸿一针见血:“圣人心里也清楚,就算是乔立平一肩扛下,可私盐之利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岂能瞒得下来?到时候只要审案的官员不蠢,总要追问贩运私盐的银子去了哪里。龚江既然已经撬开了口子,所赚数目可不是乔立平一个人能够吞下去的,他也不怕撑死自己!”
众幕僚面面相窥,也有人点头附合:“少将军所料不错,乔立平所有家财加在一起,也不足十分之一,就算他想一个人承担,也得有人相信!”
周鸿力排众议,开始召集众僚属商议两淮盐道改革之事。
乔立平被抓,跟着他的一众忠心下属们近来人心惶惶,生怕哪天被周鸿给抄家下狱,有店的早早就关了,家富的想尽了办法转移财产,就连家里歌舞都停了下来,豢养的家伎伶人也悄悄出手,府里裁撤人手,一扫之前奢靡之风,同僚相见最常见的都是哭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