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走了,你也快些进屋去吧。”峥嵘对他笑了一笑,从凝露堂的院子里走了出去。侯天吉见她渐渐走远,才拍在胸脯松了口气,一道人影从园中的假山后走出,身形俊挺,眉目凉薄,却在将视线投向侯天吉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子华哥哥……”侯天吉一路小跑着过去,脚下绊到石块,一个踉跄就跌进了梁子华的怀里。
“小心点。”梁子华将他扶住,笑着说道。
侯天吉脸上一红,忙从他怀里离开,与先前怯怯弱弱的模样相比,他此时的眼神如落进两粒星子般闪闪发光。也唯有在梁子华面前,“他”才不是质子侯天吉,而是曾经备受冷落的十二公主侯妍玉。
“都说我得空会来找你,你何苦杵在这门口吹冷风呢?幸好遇见的是那位蜀国女官,若是撞见其他人,免不了又是一番事端。”梁子华轻斥道,他的眼神在瑟瑟寒风中充满了暖意,心疼地抚摸侯妍玉红通通的脸颊。
“吴公公出去了,我想早些出来见你。”侯妍玉拉着他的袖子,头垂得低低的,一句话刚说完,那心便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
“一会冬猎,你跟在我身后便是,不要单独跑远了,知道吗?”梁子华柔声叮嘱道。他素来性子冷漠,自请来郑国当质子也只是想保全母妃在晋国的安全。自入了大郑之后,他从不与任何人来往,即使亲眼见到不平之事,也将自己当作旁观者冷眼待之。但是,他这一生所有的温柔与深情,都倾注在了眼前这名怯弱的少女身上。
侯妍玉乖顺地点点头,担忧问道:“子华哥哥,冬猎是不是很危险?”
危险自然是有的,荒山野岭,野兽四伏,纵使有御林军随行,若真正发生什么危险之事,他们倾力保护的人也只有宣远帝和郑国皇子,身为质子,不过是郑国用来控制附属国的一枚棋子罢了,除了自我小心谨慎,如何去期待旁人的保护?
换做过去,梁子华定然只会做那明哲保身之人,即不显露锋芒,也不会趋炎附势。但是此刻,比起自身安危,他更想保护的人,是侯妍玉。
“不要担心,我会陪在你身边的。”梁子华安慰她道。
“方才那位女官姐姐也是这样说的,子华哥哥,你说她是好人吗?”侯妍玉眨着眼睛问道,“之前在太子宫殿时,那位蜀国质子也曾帮我解过围,他们对我这个毫无用处的人都肯施以援手,肯定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对不对?”
梁子华对蜀国质子楚南印像深刻,那少年年纪虽轻,但颇有一番王者气度,而那位女官气质高雅从容,应对间天衣无缝,更非常人,但好或不好,善与不善,并非只流于表面,在未能确认之前,梁子华不想侯妍玉与他们有过多交集。梁子华沉声嘱托道:“妍玉,世上最难预测的便是人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给自己留三分余地,莫要太轻信他人,知道吗?”
侯妍玉望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袖子轻声说:“但是我相信子华哥哥不会骗我。”
“永远不会。”梁子华摸摸她的头,微笑说道。
自小便被冷落宫中、饱受苦难的侯妍玉,空有公主身份,有时候连个寻常宫人都不如,她与母亲相依为命,从来没有被人重视过,如果不是这次要代替真正的侯天吉去郑国质子,她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王或许根本不会记得还有她这个女儿。在郑国皇宫的时候,她没有一日不是在恐惧中渡过,生怕自己的行为举止会叫人抓住把柄,给梁国带去灾难,更害怕会因为而牵累到母亲。
她的母亲,本是个宫女,就算后来被册封为采女,在后宫中也毫无地位,从小到大她们一直相依为命渡过无数个孤单清苦的日子。对侯妍玉来说,母亲的安危就是她到郑国的唯一目的,因为那个生下她却从未养育过她的男人曾承诺,只要她在郑国安份守己,她的母亲不但会平安无事,还会享尽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就是金银罗衣堆砌出来的奢侈华美吗?不,在侯妍玉眼中,真正的荣华是母女相守,不离不弃,真正的富贵是无病无灾,平安一生。她未想过,会在郑国遇见梁子华,更未想过,自己原来也能拥有这种幸福。
“子华哥哥……”侯妍玉的眼眸里涌起一股湿意,迷蒙了明晃晃的阳光。
“好了,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吴公公就该回来了。”梁子华一笑说道。吴公公并非恶人,相反的,他对侯妍玉应是出自真心的关怀,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忌讳侯妍玉与人接触,只怕她不一小心暴露了身份,惹人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