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皇后并非大度之人,平生最在意的便是后位及太子之位,怎甘心叫德妃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她亦是聪明人,知道眼前德妃是宣远帝心尖上的人儿,若因为与她失和,难免叫宣远帝厌弃自己,她能当上一国之后,自然也不是只有那拈酸惹醋的粗陋手段。对于德妃的咄咄逼人,紫玉皇后选择了隐忍退让,事事不与他计较。
正因为这样,紫玉皇后不得获得了宣远帝“贤后”的美誉,更让德妃以为她在忌惮自己,愈发目中无人起来。
自得自满是削减权谋的利器,再有心计的人,倘若摆不清自己的地位,也只会自取灭亡。
在东方鸳三岁那时,朝堂中关于议储之事已趋于白热化,贺氏一族与刘氏门阀各举一词,互不相让。东方平与东方鸳虽嫡庶有别,但郑国向来有立贤不立长的传统,再加上贺洪手握兵权,势力庞大,暗地里拉拢了许多朝中重臣,欲图将东方鸳扶上太子之位。
彼时的东方鸳虽尚是年幼,但他天资聪颖,三岁便已学习字读书,宣远帝似之为掌上明珠,时常抱在怀里逗乐,饶是紫玉皇后再沉得住气,也无法再坐视不理。就在那一年冬雪素裹,德妃忽然一病不起,宣远帝心急如焚,遍寻名医,日夜诊护,也未能好转。终在那狂风暴雪之夜,德妃于琅华宫中香消玉殒,宣远帝闻讯悲痛欲绝,连夜赶至琅华宫,只可惜佳人已逝,徒留一缕香魂。
而在那时,尚只有三岁的东方鸳由奶娘看护着留在配殿里,他听见窗外的风声,听见主殿里传出的哭声,清澈的眼眸充满迷惑。他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生离死别之苦、天人永隔之痛,直至那一日德妃发丧,他被奶娘领着跪于牌位前,在一众啼哭的宫人中,他忽然明白,那他最疼他最爱他的母妃,再也不会回来了。
稚子痛哭之声令众人心伤,前来悼念的贺洪却将东方鸳抱起到身边,丧女之痛令这位驰骋沙场数十年的将军神色憔悴悲戚,他擦去东方鸳脸颊上的泪,望着宫门外飞舞地雪花说道:“三殿下,你瞧外头这雪下得多大呀,天这么冷,连心都要冻住了,但是只要有耐心等待,春天总有一天会来的。三殿下,你要记住这一个冬天,还有那些落在琅华宫的雪花,是它们带走了你的母妃。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地去面对,不要害怕,不要退缩,知道吗?”
东方鸳并没有听懂贺洪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面对那期待坚决的眼神,他懵懂地点了点头。德妃的死让贺氏一族元气大伤,东方鸳交由宫人抚育,宣远帝待他格外心疼,并未亏待半分。第二年,紫玉皇后得偿所愿,东方平被立为太子,移居永宁宫。又过了三年,贺洪被人参了一本,奏其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宣远帝念及他往日功劳,只削去了他的兵权,许他回乡养老,贺氏之族从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那时的东方鸳不过七岁,在宫人的陪伴下为贺洪送行。他仍记得那一日灰蒙的天空,落叶铺满出城的道路,贺洪站在马车前,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东方鸳抬头看着他,问道:“外公,为什么春天还不来?”
“因为冬天太长,太冷,春天不敢来。”贺洪抚摸着他的头,爱怜地说道,“三殿下,从今往后宫里便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害怕吗?”
“我不怕冷。”小小年纪的东方鸳眼里却充满坚定,叫贺洪欣慰地点头。
“好,好孩子,外公果然没有看错你。记住,冷的时候就多穿些衣服,穿得越多越好,这样才叫旁人都看不出来你冷,知道吗?”
“嗯,鸳儿记住了!外公,等春天来的时候,鸳儿一定将你接回来。”东方鸳拉住贺洪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清澈的眼晴里透露出与年纪截然相反的笃定。
“外公等着那一天。”离去时贺洪那充满期待的目光,至今都还留在东方鸳心中,盘桓不散。贺洪将振兴贺氏一族的希望都放在了东方鸳身上,从未对他隐瞒过德妃暴毙的真相,纵然那真相并无真凭实据,他也确信,一切都是刘安与紫玉皇后所安排的。他们所得走的一切,东方鸳从未忘记,从记事开始,他便知道自己此生若想走出冬天,唯有踏至权位顶端,才可叫贺氏一族迎来真正的暖春。
他听了贺洪的话,将所有伪装都穿在身上,叫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是那闲散自乐的逍遥王爷,无心争权夺利。所以在贺氏一族兵败如山倒的情势下,他这么多年可以安然无恙的从紫玉皇后的监视中活下来,并于十七岁时被授予亲王之位,赐婚首辅大学士之女江若卿,成了旁人眼中最潇洒不羁的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