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天吉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问题,顿了片刻,从吴公公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推给楚南,说道:“我与楚皇弟也算有缘,此番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这小小心意,还望楚皇弟能留下做一份念想。”
这各国质子里,唯有侯天吉肯来他这揽星殿,楚南看着那匣子,双手接来,真挚地说道:“多谢侯皇兄。”
“这匣子子里装的是我从梁国带来的埙,原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还望楚皇弟不要嫌弃。”侯天吉显得尤其忐忑。楚南将匣子打开,一只泛着青色的陶埙置于锦布之上,小巧精致,光亮可鉴,应出自名家之手。倘若侯天吉送的是金银珠宝,楚南尚不觉得这番情意有多重,但是见了这只陶埙,他不禁眼眶微微一热。那日在永宁宫里,东方明有意为难侯天吉,硬要他当场吹奏埙乐,侯天吉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应付,楚南心有不忍,便以箫声帮他躲过一劫,论起来,那是他们真正相识的开始,若非如此,东山围场之上侯天吉或许便不会出手相助。
楚南将陶埙拿在手里,感概地说道:“只可惜我没有机会听皇兄吹奏埙乐。”
那日在永宁宫时侯天吉被东方明咄咄逼人的姿态吓的惊慌失摸,脑海里一片空白,浑忘了该如何应对,其实他的母妃便是以出色的埙乐技艺得到梁王恩宠,而侯天吉自幼年起便一直跟着母妃学习,虽不能说青出于蓝,但也融会贯通,只是他的母妃很快被梁王冷落宫中,他每日亦过得唯唯诺诺,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会吹埙。看到楚南脸上遗憾的表情,侯天吉有些慌张,转头望望吴公公,吴公公却对他摇了摇头。此地是揽星殿里,倘若让人听见埙乐,联想到永宁宫上的事,难免引起猜忌,对侯天吉的安全可是没有半分好处。
峥嵘上前将陶埙从楚南手里接来,重新装进匣子子里,笑着说道:“殿下不必为离别之情伤感,只要有缘,总还是会再见的,届时殿下便可与天吉殿下箫埙合奏,不失为一件雅事。”
“倘若真有那一日,希望侯皇兄可以不吝赐教。”楚南拱手说道。
侯天吉认真地点头,站起来向他还礼:“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明光殿了,先在此祝楚皇弟一路顺风,平安到达蜀国。”
“多谢皇兄。”楚南起身送他。
“殿下,我送一送天吉殿下。”峥嵘向楚南行了退礼,引侯天吉离开揽星殿。吴公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侯天吉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舒了口气,说道:“姐姐,你们走的那日我许是不能前来送别,你与楚皇弟在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那到底是回家的路,再长再难,总还是愉快的。”峥嵘叹气说道,“只是天吉殿下今后在宫中勿必要注意些,凡事隐忍三分,好过争强斗胜,保自己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那日在东山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只希望可以隐在人后,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阳光洒在侯天吉白皙的脸上,即便穿着男装,亦可看出清秀之姿。峥嵘愈发担心起来,这样易容乔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倘若叫人发现,他又如何能躲得过这劫难?
“若是有机会,殿下还是尽早回去梁国的好。”峥嵘低声向他说道。
侯天吉神情一怔,垂眉说道:“我……我并不想回去……”
质子前来郑国,都是为了牵制母国,纵容能享受到与皇子同等的待遇,但到底没有自由,时时都要受人监视,有哪一个不想尽早回去母国?峥嵘露出诧异的神色,她看着侯天吉瘦小的身子裹在锦袍里,愈显得身形瘦弱,为何一国公主,眼神会像小鹿那般充满惊惧,是因为他在梁国时曾遭受过比质子更痛苦的对待吗,还是因为他舍不下这里的某个人……
峥嵘没有权利替他做主,从今后也没有办法再保护他,她停下脚步,注视着那张懵懂的脸:“不管是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殿下都要记得好好保护自己。皇宫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陷井,将来殿下还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或许还会受到刁难,请殿下一定要坚强的面对,倘若你先放弃自己,那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知道的……”侯天吉小声应着,眼神一如既往充满怯弱。峥嵘不禁一声叹息,但愿侯天吉所在意的那个人,能在这步步惊心的皇宫里护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