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转头,对瑞云王后淡淡一笑:“母后,蜀国,降了。”
****
蜀国,降了。
蜀王楚衍此刻正一个人坐在大殿之上,往日百官林立,辉煌热闹的大殿,此刻空旷而又寂静,荒凉得令人窒息。
案上摆放着的,是要递交给郑国国君宣远帝的降书,所有的文字都已然写好,只差盖上蜀王的玉玺。
蜀王举手摸向案上的玉玺,那色绿如蓝,温润而泽的玉玺,已然在蜀国传承了几百年,见证了蜀国数代国君的威严与英明,见证了蜀国的强大和兴旺。却万没有想到今日,以他之手,在降书上印下屈辱的印记。
蜀王的手,最终垂了下来。
所有的窗户都开着,风呼啸而入,吹得紫色的窗帘随风狂舞,像是一只只野兽张牙舞爪地跳跃、舞动。
蜀王颓然蜷缩在他的王座里,这位骄傲的王者已然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疲倦而狼狈地坐在他的王座上,怔怔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王。”
三皇子楚明西自大殿侧门缓缓走进来,他穿着石青色的团花长袍,紫玉簪将他的黑发绾在脑后。他的脚步声被这空旷的大殿放大,而他被阳光拉长的影子也似蛇一般,蜿蜒着一路向前。
楚尧和楚南都继承了蜀王楚衍的欣长高挑,而楚明西的身材、相貌和神情,都像极了他的母亲罗妃。楚明西更加高大魁梧,他的五官略显阴郁,两道细长的眉下,一双丹凤眼总是透着阴晴不定之芒。他的嘴唇很薄,唇角细长而向上挑起,这让他看上去总是似笑非笑,仿佛永远无法猜透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蜀王冷眼扫了楚明西一眼,然后捉起案前的茶杯,朝着楚明西狠狠地砸了过去。
楚明西没有动,任凭茶杯砸中自己的前胸,已然冷却了的水与茶叶在他的身上洒下大片污渍,茶杯,又掉落在地,发出破碎的声响。
“逆子!为什么私自打开宫门?为什么要我蜀国遭受这向郑国称臣的耻辱!你让寡人有何颜面对待蜀国的历代君王?有何颜面对待蜀国的百姓苍生!”蜀王拍案而起,愤怒的咆哮。要不是这个逆子背着自己打开宫门,让郑国闯入,自己与皇室宗亲起码可以用以身殉国的方式来保有皇族最起码的尊严。
可如今,东方玄以所有蜀国百姓的性命来逼迫他签下降书,除了接受这魔鬼的提议,蜀王再无他法。
楚明西低下头,朝着蜀王深施了一礼:“父王,蜀国虽然降了,国还在。但若父王与皇室全部以身殉了国,那蜀国,就真的亡了。”
蜀王浑身一震。
“若皇室不在,蜀国亡了,我国的黎民百姓难道真的要由郑国派藩王来统治,任郑国鱼肉吗?父王,我大蜀虽向郑国称臣,仍有夺国皇权的希望。还望父王忍得一时之辱,顾全大局。”
楚明西的话,让蜀王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
“国降了,生灵一片涂炭。尧儿薨了,南儿成为质子前往郑国。寡人……真的成了寡人了……”
刚才那个威严的王者在此时突然变成了一个脆弱而又痛苦的普通老者,感慨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以及幼子即将与他分离的悲伤。
寡人?
楚明西略略地怔了怔,紧接着,便扬声道:“父王,儿臣不才,会尽全力为父王解忧。”
楚明西说得由衷而热忱,蜀王,却只是沉浸在悲恸的思绪之中,并没有回应。
楚明西抬头冷冷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脸上闪过了一抹阴鸷。
蜀国历代的太子均要在周岁之后送往山上的寺院修行,十四岁以后方可归来。楚明西出生的时候,楚尧并不在宫里。作为皇宫唯一的皇子,楚明西的童年可谓受尽宠爱,甚至蜀王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之时,他都会在蜀王的膝上玩耍。每每诸侯与蕃王朝贡而来之物,也是都让他先捡自己最喜欢的玩意挑。因蜀王的宠爱,后宫嫔妃,无一不争相取悦于他。久而久之,楚明西便错以为自己乃是真正的天之娇子,父王真正疼爱的皇子,甚至连母妃也开始幻想,楚明西将会取代太子楚尧,成为真正的蜀国国君。
然而,就在楚明西已然习惯了这份至高无上的尊荣和娇宠之时,一切都变了。
楚南出生了。
楚南,蜀国的第七皇子,瑞云皇后的次子,太子楚尧的同胞弟弟。他的身份远比身为庶子的楚明西更为尊贵,因为他的嫡子身份,将是蜀王的第二个继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