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疾面朝着悬崖,原本朝气蓬勃的脸上,却像是蒙了一层灰,掸不开,吹不散,眼窝也陷了下去,已不知多久没睡过好觉,眉头深锁,仿佛无法舒展。寒风里,渐渐有雪花飘下,落在枯枝上,冒充素花。他的声气虚弱无力:“你不是善观天象吗,近日可曾看出什么?会不会有兴王之人的下落?”
蔡从道:“自那日以来每夜里,天色一直不甚明朗,即使有星子,却无法窥见全貌。”
弃疾有些失望,低下头,端详手中握着的那半枚玉髓。这是那日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箭,正好射到了杜荔阳脖子上的玉髓,结果人掉进悬崖,生死未卜,玉髓断裂成两半,这一半落入了尘土。良久,他的声音有些缥缈:“她的玉髓断了。”
蔡从不明所以,没有接话。
弃疾想到那日她跳了祭祀舞后噩梦不止,之后醒来,捏着这玉髓对他说:等日后得空了,你带我去一次充国好不好,我想去找这玉髓的来历。
“蔡卿。”
蔡从上前一步,等待他的示下。
“替我休书一封去充国大哥处,让他帮我查一查公主的玉髓,你写之时,尽量将玉髓的形貌写详细些,如果可以,画一个吧。”
“秉公子,可否将玉髓给从看看?”
弃疾将那半枚玉髓摊在手上,让他仔细端详。
半晌后,蔡从行礼:“从记下了,这就回去办。”说完,转身欲走,忽又想到什么,停下来又道:“对了,公子,你让从去查的那箭矢,有眉目了。”
弃疾这才舍得挪了挪身子,侧过头道:“说。”
“当日,暗中射公主那支箭,本与普通的打猎用箭无异,但那箭矢却是楚宫特有之物,虽说其上未刻标识,但那样的工艺,形制,当来自于王宫,想必公子已心知肚明。”
弃疾冷笑一声,兴王之人,压玉之言,终究,他还是那样在乎,射杀他国公主,不惜以整个大楚安慰做赌。
“还有一事,”蔡从见弃疾陷入沉思,又想到一桩事,“由于公主坠崖无踪,鄢国那边派来使臣,表明一定要我们交出公主,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否则,便会倾尽全国之力与楚对抗。陛下原本想等些时日发兵蔡国,这会子,这事算是搁浅了。”
弃疾道:“这于你不是好事吗?”
蔡从摇头:“非也,搁浅只是暂时,陛下无意与鄢国抗衡,相对鄢国,蔡国更弱,陛下有意灭蔡,无意敌鄢。是以……”
弃疾捏捏额角,有些头疼:“是以如何?”
“是以陛下提出另行和亲。”
弃疾原本闭着的眼一下子睁开:“另行和亲?怎样另行?”
蔡从道:“此次由我们选公主入鄢,并且嫁妆丰厚。”
“那么,鄢国可有答允?”
蔡从点头道:“原本是反对的,鄢王痛失爱女,哪有答允之礼,但想到如此便可勉百姓于战乱,鄢楚都得了台阶下,僵持许久后,终是答应,不过,他要楚国镇国之宝和氏璧做陪嫁。”
“哦?那陛下可答应了?”
“当然没有,后来拿王后宫中那镇宫之宝青鸾璧做了陪嫁,两方才算达成一致。”
“哦,知晓了,你且去写信传书充国。”弃疾最近不想理会政事,勉强听一听,也懒得发表意见。
蔡从行了礼,转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公子,您就不问问,我方选了哪位公主和亲?”
弃疾道:“现下宫中已没有适龄待嫁公主,八成是从其他贵女中选的。”
“公子,是侯女桃夭。”
弃疾讶然。
“公子,您每日外出寻公主,侯女她也是日日来府上等你,却终没等到公子。”
弃疾嗓音有些沙哑:“知晓了。”
蔡从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离去。
雪落无声,天边灰蒙的天色里,风云变幻无常,一会儿云聚,一会儿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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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雪虽不大,却持续良久。天色渐渐暗下,郢都各处房舍的屋顶以及街道两旁,都积了薄雪。司马府内,桃夭缓缓走在长廊下,长廊顶昔日茂密的绿叶早已枯萎。
侍女竹拿着一件素色斗篷,一边走着,一边为桃夭披上:“侯女,咱们还是回府吧,公子今日怕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