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池塘里的小荷打起了花苞,花苞粉粉嫩嫩的,像一个个害羞的少女,等待着夏风的临幸,终得开做一朵美艳之花。
“父亲,我见你杆子都甩出去一下午了,一条都不见上钩。准是你每日都钓它们,他们认得了你那钩子,都不愿意上钩了。”杜荔阳手托腮,懒懒道。
杜峰也不看她,还是专注于他的鱼竿:“哎,看来鱼可比你聪明,不会在一只钩上栽两次。”
杜荔阳切了一声:“何解?”
杜峰悠悠然道:“你猜!”
杜荔阳翻了个白眼。
杜峰又道:“你都是泼出去的水了,还赖在老爹这里,合适吗?”
杜荔阳哼一声:“怎么,你嫌弃我?”
杜峰道:“大约是有那么一点。”
杜荔阳随便捡了颗石子,往池塘里一扔:“我想,等你死了,我就把你的骨头取出来,做个滴血验亲,看看你是我亲爹吗?”
石子落处,溅起一阵水花,本来有好些鱼都被撒的饵料勾引了过来,结果这一石子下去,鱼群仓皇四散。
“我的鱼!我的鱼!”杜峰站起身,捶胸顿足。
杜荔阳笑起来,起身就跑。
“我想我一定有一个假闺女!”杜峰见那脱兔一般逃走的姑娘,愤愤地,却甜甜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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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疾带着几个随从,一路快马加鞭,来到郧城。急急忙忙跑到郧公府上,杜峰彼时还在池塘边坐着垂钓。
“父亲!”他急步走到杜峰面前。
杜峰回头望了一眼,笑起来:“哟,女婿来了!你们俩这个回门儿怎么一前一后的,相差那么多天?”
弃疾无暇去想他的话,忙问:“郧儿呢?郧儿在何处?”
杜峰朝院子里努努嘴:“去吧。”
弃疾忽然想到自己没有行礼,忙作了揖,往院子奔去。
杜峰偏头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鱼竿忽然猛烈一颤,杜峰回神,拉起鱼竿,好大一条鱼破水而起。杜峰瞅着那鱼的个头,满意笑道:“女婿来了,今晚把你清蒸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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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来到杜荔阳的房门口,却见门大开着,内里没有一点声音。正巧过来个侍女,弃疾拉住她问:“姑娘呢?可在房中?”
侍女见过他,忙行礼:“公子!姑娘才出去了,说是去了河边。”
“河边?怎么走?”弃疾下意识抓住侍女肩头猛力摇了两下。
侍女被唬了一大跳:“出……出……东……东门……不远……”
侍女话还未完,他早已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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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急奔出了东门,不远就是一处宽阔草地,青草郁郁葱葱,间有白的红的黄的小野花点缀着,马儿驰过,留下一溜压痕。
草地的尽头就是宽阔的河道,对岸是高耸的青山,宝石绿的河水中倒影着青山的倩影,一阵黄昏微微的风吹来,河面就泛起了丝丝涟漪。
马儿行至岸边停下,弃疾跳下马来,四下张望,慌乱的眼神,不放过眼前的每一幕。仿佛心中的疑问就要得到解答,她为何有与阳阳有相同的手艺?为何她们声音那样的相似?若她是阳阳,又为何不与他相认?只要他见到她,便会知晓这一切的一切。
可是,这四周除了他,哪里还有其他人?
她想呼唤,却不知道以怎样的名字叫她,是郧儿?是阳阳?
是不是阳阳?究竟是不是?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乐声,那乐声渺远得如天上的云彩。慢慢的,那声音由远及近。
那是《蒹葭》!是《蒹葭》的旋律!
望遍青山绿水,望穿白日黑夜,他终于再一次听到了那曲调。他眼底滑下激动的泪。一瞬间,他长久悬着的心落了地,突然不那么着急。她一定会出现在这山水之间,一定会出现在峰回路转,一定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埙,那只“蒹葭”。开始附和着那曲声吹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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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搜竹筏顺流而下,上有两名女子,一立一坐。立着的那个,手执竹篙,正值顺流,竹篙也暂得空闲;坐着的那个,面带微笑,合着这一派山水,手擒着一片竹叶,正吹叶成歌。这二人正是侍女越与杜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