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里是有些羊肉膻气。”我回她,扭头去看新进来那两个人。
妇人与少年,皆锦衣华服,应是凡间如今所说的富贵人家。
我与趴蝮对面而坐,那两人却是并肩,少年肤白貌秀,被那妇人紧紧握着手。
我嘿嘿笑着说:“难道是个养小白脸的?”
“我看不像。”趴蝮似有若无瞟了几眼,说,“眉目犹如母子。”
上了一碗面,那妇人自己吃了起来。
店主经过我们身边,说:“元公子身子弱,吃不了外面的东西。也就头一天,料得那妖怪吃饱了饭,元夫人才敢带着他出门透透气。”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转头去看那元公子,果然颈腕纤细,一副弱不禁风之相。他一直低着头,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下两团黑晕,简直像用墨涂上去的,眼里牵着红丝,漫着水光。
活脱脱药罐子里浸大的短命相。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正要扭过头来,便瞧见又有一个人进了店。
光头,黄袍子,眼睛像星星,不是辛又是谁?
忙去看妲己,她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晃过神,哧溜从窗户跑了。
☆、第十话
辛瞧见我们,笑眯眯走过来坐下,问:“妲己呢?”
我半张着嘴,正不知如何答他,就闻见一阵香风。
妲己变了女子模样,裹着粉裙子,袅袅娉娉从辛的身旁拂过,落座对面。
我愕然:“你什么时候能变人形了?”
趴蝮拿腔拿调道:“花开为春。没有人看,变出来有什么用?”
妲己果真羞红了脸,只管眼波盈盈看着辛,嗔道:“你来做什么?”
辛拿了她的茶碗舐茶,慢悠悠地说:“我是被请来的。”
正说着,店主端了两个新茶碗过来,顺便添茶,看见辛已喝了起来,惊道:“圣僧,这可是刚才狐狸舔过茶的。”又纳闷,“咦,你们的小狐狸呢?”
妲己掩面轻笑,不知是笑“圣僧”,还是笑店主寻她。
辛看她一眼,笑说:“无妨,有时我饿极,还需野狗来援口饭吃呢。”
店主叹说:“圣僧果然是高人,胸怀万物。”
妲己马上堵他:“却不知这口饭,是圣僧抢来的还是求来的?若是求来的,又是怎么说,怎么求的?”
“这位姑娘不仅模样伶俐,嘴也伶俐。”店主给她满上茶,替和尚打掩护,“说到野狗,你们那小狐狸自己在外边,没事吧?”
妲己笑嘻嘻回他:“没事,它可有本事了。店家,怎么称呼你?”
“哦,我叫做恭炀,大家都喊我羊老哥。”
辛揉着肚子,说:“羊老哥,给我下碗清汤面。”
恭炀笑应着去了。
我很是替辛惋惜:“你竟不吃肉,实在可惜。”
他笑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许下的誓得遵守才行。”
我问他:“可是为了不杀生?”
他答:“人活在世上都是要杀生的,总不能当稻麦跟菜果不是活物。说来,我是人的和尚,普度人的众生,按照人的标准,做得到一两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才好叫人信服,舍得施一口饭给我。”
趴蝮挑眉看他:“你这个凡人倒是有趣。”
我趁热问辛:“那照你许的誓,何时才能娶了妲己?”
妲己捂了脸,嘤嘤地笑。
辛也红了脸,清声说:“师父养我十四年,我便再做十四年和尚。”
十四年,说长不长,但要是等人,就算对妖怪来说,也是实打实的十四年。
妲己落了眼,却又马上喜笑颜开:“你总不肯说,如今怎舍得说了?”
她微微撅着嘴,既娇且憨,满身的机灵劲全化作了绕指柔。
那般喜爱的期盼的神态,着实让人羡慕。
辛脉脉地看她,低声道:“也好叫人做个见证。”
趴蝮当即说:“好啊,我们就为你做这个见证。”
妲己伸出手去触辛的指尖,他抬了手覆在她的手上。
“好不知羞。一个和尚,大庭广众之下,淫词艳语,污言污行。你这点道行,真能为我们除妖?”
声音沙哑粗粝,如蚌壳磨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