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安静听我说完,笑着说:“你觉得我美,我很高兴。但你要觉得这是错,我却不愿认。若你的心上人因样貌喜欢了我,你敢想象他对你的喜欢是什么吗?流年易逝,容颜易老,单单因貌结缘,必定因貌不得善终。真正爱上了一个人,不管他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华屋设塌还是席地露宿,你看在眼里却不会在乎,除了这个人本身,什么外物也入不了心。”她低了头,眉眼如水,双颊生粉荷,“再说,你觉得只因我的寿命长了些,我就该等那和尚吗?他既然选择了不要我,要他的众生,便管不着我的床笫事。人有多种,路有多条,有情可攀,无理可断,你总不能叫别人都照你的想法来活。”她眨眨眼,“何况,我并未与鄣三合欢。”
“你没有?那他怎会?”
“我不过取了他七魄里的欲魄,现下看起来有几分虚弱,过几日便能好了。都有了娇滴滴的小娘子,还出来寻花问柳,这种色胚,我看了也生气。”
“你取了他的一魄?你竟有这种本事。”我惊呼,又问,“可是你把它取出来,它又到哪儿去了?”
“魄这种东西,离开肉身就会消失了。”
“没了欲魄,虽减了□□,会不会连食欲也消失呢?若是对妻子也没了□□,他该不会也去出家当和尚吧?”
“和尚岂是人人都能当的?”妲己扬起脖子,笑出两颗虎牙,“你想得倒多。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魄相生相养,只要人还能喘气儿,它们就能重新长出来。鄣三若能反省,以爱养欲,对他的人生也大有裨益。”
“这些事情,我还以为你都知道呢。”她一挑眉,用指尖点着我的迷榖坠:“你呀,要对自己喜欢的人更有信心才行。他不是在……”
我正探耳听着,忽然,一道青光正中妲己的心窝,她仍伸着手指,睁着眼睛,就径直仰倒在了床上,变成了一只红毛的小狐狸。
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趴蝮无声无息站在窗前,清风振袖,手还没放下:“我见她伸了爪子尖,怕她对你存了坏心。”
我怪道:“你在偷看?”
趴蝮清咳一声,说:“毕竟是不熟悉的妖怪,你这么弱,我不放心。”
我又气又好笑:“我再怎么不济,也胜过凡间妖怪许多。刚刚我们聊得正好,她像是知道白术的事情,都被你打断了。”
他斜眼看房顶:“我又没偷听你们说什么,怎知这狐狸禀性如何?”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趴蝮不再理我,径直走过来,拎起妲己就要走。
“你这是干嘛?”我随手拦他,定睛一看,那九尾狐妲己竟只有一条尾巴,贴着尾巴根,还有两个毛茸茸的小圆球。
“她是个公狐狸?”
趴蝮点点头,提溜着妲己从窗户跑了。
这只狐狸,行事古怪,讲的话倒颇有几分道理。
我躺倒在床上,想她刚刚说的话。
我只看了白术一眼便喜欢他,这算不算是因貌结缘?我喜欢他温柔,有趣,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喜欢他明润的笑容,但是,这些都是后话了。第一眼看他,我的心好似冰河化春水,那种温暖的吸引,究竟缘何而来?初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断了所有藕断丝连的细碎念想。天大地大,山河辽远,绿树红花,鸟语花香,都消融成空气随风飘散,眼里耳里鼻里只容得下他一个,我只觉得魂魄沸腾发烫,想把他囫囵吃进肚里,揉进心里。不是样貌,但凭岁月变迁,他变成了皱桃核,我也不会停止爱他。我爱的,就是白术本身。我爱的,是只有他才有的一样东西,该怎么形容这样东西呢?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第四话
醒来却是在我们用金叶子买的间屋,趴蝮坐在席上喝早茶,妲己仍是个狐狸,蔫蔫趴在地上。
见我醒了,妲己小圆眼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扑进我的怀里。
它这个模样甚是可爱,我团团抱住,问:“你怎么不变作人了呀?”
却是趴蝮答我:“昨日力道没把握好,许是得这副模样不少时日。”
“那还怎么做生意?”
趴蝮放下茶碗,说:“她同我们一道走。”
“那和尚怎么办?”
趴蝮又说:“和尚又不愿娶她,何必缠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