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日的瓷器工坊并不好呆。最近涂安真找回来的瓷石很硬,着实给炼泥的工人出了难题。
炼泥工人□□着上身,双手握着大锤,一锤一锤地砸向瓷石,全身是汗,连裤子都全湿了。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抡锤子,才把形状各异的瓷石砸成鸡蛋大小,再把鸡蛋大小的瓷石块放进地上挖好的水渠里,用水碓舂把它们块打成粉状,从鸡蛋大小到粉末,也凝结着工人们无数的汗水,接着用簸箕淘洗打好的粉末,就像淘金子一样慢慢筛选,把杂质除去,而后又把粉末沉淀制成整齐的方形。
涂安真曾经计算过,如果十个熟练的工人连续不停地干,六个时辰不过制出十五六块而已。制成方块之后还不能停歇,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兑水,每四块瓷石约兑半桶水,安排手劲足够大的师傅用双手搓揉,像和面一样把泥团中的空气挤压出来,将水和泥团搅拌均匀,等待拉胚使用。
工坊里每一个师傅都干的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炼泥工人有的全身上下都是泥点,有的满身都是泥浆,还有的裤子湿漉漉地贴在腿上,看到涂安真过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即便涂安真懂行,又很熟络,毕竟是个大姑娘家,如此相见总是不好。
“姑娘,来了!”一负责和泥的工人主动和涂安真打招呼。
涂安真有些不好意思,工人居然不先向真金行礼,而是先叫了她。她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瞟了真金一眼,真金心知肚明,若无其事地朝她笑笑,装着对压好的方块很感兴趣的样子,目光一直盯着那堆白色的瓷石粉末。
“这次的泥怎么样?”涂安真得到了真金的默许,主动问工人。
“您放心用,上等的瓷石加上我们这用力揉和,绝对能出上好的泥。”听得出,工人们信心慢慢。
真金没有说话,只是满意地点头,看着涂安真,眼里满是赞许。
涂安真说:“要趁着最近天气好,多赶赶工,要不入秋下雨就不行了。”
“嗯!”工人们个个都干劲十足。
真金又跟着涂安真看了看晒坯和利坯的情况,最后来到了上彩的师傅身边。
通常,上彩的师傅年纪都比较大,他们都是从小就在瓷窑边混,从炼泥工做起,经过十多年,有天赋的才能成为上彩师傅。
涂安真未加入池州制瓷以前,真金并没有合适的上彩师傅,请来的师傅也只是在瓷坯上刻花,上彩工序只能略过。涂安真来的以后,上门拜访了一位池州城的上彩老师傅,请他参与进来。一开始老师傅自然是不愿意给蒙古人烧瓷器,可是当涂安真说出瓷器从来不是皇宫贵族的专属而是要进入寻常百姓家后,老师傅心动了,答应跟着涂安真来看看。来到真金的工坊后,老师傅这才发现真金确实和一般的蒙古人不同,加上老师傅与涂安真的父亲涂贾是旧识,看到涂安真自己操持烧瓷,这才正式加入了进来。
安童走前,曾经交给真金小半坛青料,还未来得及细说这青料的用法,就“弄丢”了涂安真,真金实在是气结。两人互相怄气,直到安童随着西行的商队离开,他们都没有提起青料。
上彩的老师傅加入以后,多次和真金、涂安真商量图案,期间提到青料,谈及青料的价值,真金这才得知青料堪比黄金。经多次商议,真金决定把这半坛青料交给老师傅,老师傅深知责任重大,不敢怠慢。
老师傅头发已经花白,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他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盯着瓷坯,小心翼翼地根据刻好的纹路,用毛笔蘸着青料,在瓷坯上作画,他画的是极富有□□特征的重复“回”形图案,这种图案要求每一画都用力均匀相当,稍有轻重,影响美观事小,浪费了青料事大。
老师傅悬腕作画,手稳稳当当,没有一丝颤抖,真金和涂安真站在他的身边好久好久,他都没有觉察。
“师傅,歇会儿!”涂安真恭恭敬敬地说道。
“哦!好!”上彩师傅双手捧着刚施完釉瓷坯,轻轻地放在架子上。他转身看到了真金,连忙行礼:“小民拜见燕王!”
“快请起,师傅辛苦了!”真金扶起上彩师傅,望见了他额头上密密的汗珠。
上彩师傅抬起头,上下打量着真金,突然他拉起真金的手,顾不得阶级礼仪,赞许地说:“别人都说蒙古人如何残暴,可小民却觉得燕王您宅心仁厚,眼光长远,换在以前,我哪里能用得上比金子还贵的青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