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冰凉的心继续往下沉,肩上的人越来越重,涂安真脸色惨白,她感觉到了。
肩上的那个人心跳越来越轻,缓缓在消逝。她整个人僵硬着,呆呆看着屋外,泪水打湿了衣衫。
雪停了,太阳出来,照在屋外的廊檐上,亲切而温暖,地上的融化的雪水恣意流散。
“燕金,我们去看将作院转转吧!”
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面色安详,唇畔含笑。
她紧紧地抱着他,一动不动,眼角还有泪水,却一眼不眨看着屋外的白雪。
根本没有人预计到立春了还会下雪,将作院的整窑瓷器,全部作废。
下人经过窗前,见两人偎依着坐在窗前,以为是他们是在赏雪,并未打扰。
直到天黑,安童赶回大都,顾不得更衣沐浴,风尘仆仆地进了宫,下人才发现两人还是坐在窗前。
安童皱着眉头问:“他们这样多久了?”
下人预感出事,跪下哭道:“有两个时辰了!”
“你们真是蠢……”从不训斥下人的安童也忍不住了,张口就想骂人,可又忍住了,严厉地说:“快,去东宫门前站着,太子有要事召见我,谁都不许进来,如果有人硬闯,速来禀报!”
“诺!”下人畏畏缩缩地在雪化了的湿淋淋的地上嗑了头,往东宫门去了。
安童不顾君臣之礼冲进东宫内阁时,眉头紧锁,心中又是急又是忧,如果他再晚来一些,该如何是好?!
“安真——”安童叫了一句,没人回答。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伸手碰了碰真金,可谁知触手冰凉,眼泪立即就涌出,他知道此时不是时候,连忙擦干,又叫了一声:“安真——”
没想到涂安真竖起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轻轻道:“太子要休息……”
安童知道刻不容缓,他一狠心,猛然挥手,击了涂安真的后脑,涂安真才昏睡过去。
貂皮披肩下,涂安真的双手紧紧搂着真金的腰,安童费了好大力气,才一根一根掰开。
他一边掰,眼泪一边流,他从未流过如此多的泪水,竟然打湿了他的衣衫。
松开了,安童将涂安真靠在椅子上,又把真金抱着放回床上,然后又悄悄带把涂安真送出了东宫侧门,这才回到东宫内阁。
这时,门外突然有个尖刻的声音骂道:“不想活了你,本宫来看太子,岂容得你阻拦?”
是沃阔台的声音,沃阔台一直监视着延香阁,发现今日从下午至晚上涂安真一直没有回去,知道有事发生,转头就来了东宫。
“太子妃恕罪,太子有要事召见安将军,安将军刚从外面赶回来!”这宫人不知各位主今天是怎么了,太子病恙已久,怎么到了今天一个一个都脾气暴躁要打要杀的。
想归想,宫人还是识趣地在东宫门口大声通传:“太子妃到!”
安童听见,故意理乱了衣襟,跪在太子窗前,大呼:“太子,太子……”
沃阔台听到内阁里安童的呼声,快步跑进来,见到安童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连忙往床上看了一眼,确认是太子,也装模作样痛心疾首地尖叫:“太子!太子!太子……”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太子妃沃阔台悲恸过度,晕倒在东宫,被人抬回重华宫。
太医进进出出,勘验查证,宫人哭喊着,去大明殿通报。
安童在太子弥留之际被召见,仅是诉说幼时之情谊。
至元十八年正月廿二,小雪,大元皇太子真金殁。
所有的礼葬,都是最高规格。
第二日湿淋,阴冷,天色暗沉。
太子下棺。忽必烈呆呆地在大明殿的门前坐着,看着宣慰司把白花簇拥的水晶棺材缓缓地往外抬。
他的心像被铁锤重重地敲击了一拳,又痛又闷,喘不过气来。他想流泪,眼睛却是干的。真金是他第二个儿子,说不上亲密,但是确实是他最欣赏的。送真金到汉地读书,也是他的决定,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长大了的真金想法与他有天壤之别,经常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的那个真金,个子高高,白白瘦瘦,和大臣们的儿子在一起,总显得斯斯文文。
再后来,真金就是南下大军的统帅了,虽然不善斗勇,但是攻克定州、婺州、池州,都运筹帷幄,智计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