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宫还咋呼:“完喽完喽,它要枯萎了!”
温凉过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了抚豆儿的叶瓣。眼见着豆苗菜抖了抖,又醒过来。她便柔声问它:“听肉肉说,你是苦豆子?”
豆儿点点头。
“旱地生的,道远,难为你这一遭了!”
豆儿顿了顿,还点了下头。
“夏天会开花呢!一簇一簇的,很漂亮。”
豆儿看似点了下头,却再没有直起身来,显得颓唐。
“苦豆子苦,可是苦口良药,利于病!”温凉看了豆儿一下,继续道,“苦豆子也有毒,不过是药三分毒,更不乏以毒攻毒。”
豆儿抬起头来望着温凉——我觉得那个应该是望吧!虽然它没有眼睛鼻子,说话全靠叶子卷成哨子通过风来表述。显然它对温凉的话感到困惑,它不明白——
“你究竟想说什么?”
温凉浅浅地笑起来:“耐沙抗风,可以固土,那是多了不起的植物呀!你随风走了那么远来到这里,也许我们的土地丰饶,也许这里没有你当初雄心壮志出发时想象的能够供你施展抱负,但你来了,生了根,那么何妨重新看待自己的价值?药理和处事做人的道理一样,无非都是物尽其用,妥善而为。话说到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豆儿明不明白我不知道,我明白了。
就像在凡人眼里我是仙药,在朋友眼里我却只是个肉呼呼的妖怪,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面对不同的人,我们虽然都是我们,但也不是单一又单调的我们。说使命太高远,只说价值,作为太岁,我既有药的价值,在朋友眼里,我也有相处相交相亲相爱的价值。
这一点,谁都是一样的,当然也包括豆儿。
很多时候我很庆幸,有一个总是欺负我又保护我的狐狸朋友,也有一个总是教育我又依赖我的石头朋友,还有一群总是强过我又弱过我的妖怪朋友。妖怪们很少跟我讲大道理,但他们讲出的道理,总是那么有道理。
恍惚间,听见小歪的声音响起,云淡风轻地说着:“好了,明天来修暖棚!”
我的朋友,也是很霸道又很温柔的呀!
(4)
豆儿最终被挖了出来移植到一个花盆里。因为水哥的那个远房侄子来信说,钢化玻璃定做起码要三个月,理由是作坊生意太好,工期排不下来了。
三个月,春天都来了好吗?那时候豆儿早在野外的寒风和数九的冬雪中给活活冻死了。
为这,水哥整整一个星期没在妖怪大街露面,自觉愧对众乡亲。
还是温凉淡定,找个铲子直接把豆儿连根铲起来搁在陶盆里,端去了蛋蛋的私塾。
“学堂里每天有值日生,大家一定会好好照顾豆儿的。”
蛋蛋如此胸有成竹地保证,我很放心。
不过说实话,搁我的窝棚里不行吗?我有手有脚,也能照顾豆儿啊!
“不可能!”阿布挖了挖鼻子,懒洋洋表示,“你太懒,生活没规律,会把豆儿养死的。”
知道吗?还有很多时候,我只想一件事儿——把狐狸的嘴一针一针,细密地缝起来,打死结!
第五十五天、闹起来啊!
(1)
日头越来越短了。妖怪们却不似往常聚在黑夜里狂欢。凛冽的西北风将寒冷吹过了山头,无声无息降临在这萧条的年末。
再大的欢娱都无法继续惊醒冬眠的心跳,鸟尽弓藏,山兽迹绝,整座界山都静得似一座沉睡的城堡,容不下任何喧嚣的打扰。
(2)
我拖着两条义肢气喘吁吁跋涉在陡峭的小径上,前头只隔三格台阶的阿布远得叫人高不可攀。
我停下来吐舌头,佝偻着腰哈出团团白雾。
“不、不行了!”我冲回过头来的阿布摆摆手,“我走不动了。”说完,就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阿布怪叫一声:“我们五分钟前刚歇过!”
我才不理他的抓狂,无赖坐着:“反正我不走,累死了。”
阿布冲下来蹲在我跟前,求我:“兄弟,朋友,宝贝,我叫你祖宗行吗?咱走吧!时候不早啦!”
我摘下一条腿来给他看衔接处的窝槽,那里的皮肉已经磨破,正在往外渗水。
狐狸趁机揩了一把抹在干涸的嘴唇上,在我生气前嘿嘿一笑,拖起我唯一的左手搭在自己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