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风卷枯叶满地黄,无边萧索。
阿布不愧是下代狐王,顶着冰凉刺骨的水温就跳下护城河去了,连衣服都没扒。
“可你没有换洗的衣裳了!”蛋蛋很务实。
“废话!”阿布眼一瞪,“不连臭衣服一起洗了,这澡不白洗?”
简直太有说服力!
“你不是被封印了法力?不冷吗?”
之之的提问让阿布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直戳他痛脚。
岂止冷?阿布一下水就冻得腿抽筋儿了,扑腾几下没浮上来直接沉底。
当然明摆着,他肯定没死成。
我特鸡贼地问他:“是帅哥还是美女捞的你啊?”
阿布一脸怆然:“是船工的篙子。他每隔一天就在河里捞垃圾,疏通河道。他捞我上来打了我一棍子,指给我看河堤上的告示牌,那上头写着严禁投河自杀,违者罚做苦役一月。嗳,你们说说,死人要怎么做苦役?啊?”
回忆着的阿布眼中万念俱灰,有一种看破红尘的超然。
(4)
温凉教我看书写字,背成语“否极泰来”、“因祸得福”,很多词语我记忆深刻却理解肤浅。直到阿布用他的经历展示给我看,什么叫运气!
谁能想到一个洗澡差点儿淹死的老乞婆居然被船工认作了干娘?
要说阿布聪明呢!不是人的时候法术高强,做起人来演技精湛,被船工一棍子敲在腿上,当即嗷嗷叫着在小舢板上哭着打滚。
“哎呀哎呀断了呀!”
船工拿着棍子一下懵了,岸上围观者指指点点,谴责声顿时沸腾起来。
最后没办法,船工只得硬着头皮领阿布去看大夫。
腿自然没事。不过乞丐嘛,营养不良身子弱又被秋天的河水激了一下,病怏怏的德性是个有良心的大夫都会动恻隐。于是立即张罗煮姜茶开补药,要船工买账。
人家哪里肯?可架不住人言可畏,只当自己晦气,破财免灾。
却不料乞丐阿布竟拒绝了大夫的好意,直言:“先生有□□么?赐老妇一口便是。”
大夫跳起来,阿布就哭。诉说怎样天灾误农背井离乡,怎样儿女离散老伴饿死,怎样生无可恋只求速死,说得见者流泪闻者伤心。
一干人唏嘘感慨之际,乞丐阿布不忘补一句:“我儿若有幸还在人世,也有你这般年纪了。”
他这话是望着船工说的,登时就把人说跪下了,张嘴喊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表白自己年幼丧母,人生未尽天伦,愿以老乞婆为母,发誓给她养老送终。
“后来呢?”小榭问。
阿布挖挖鼻子,改换了索然的面孔。
“后来我就每隔一天跟儿子出去捞垃圾,中午休息时候就在岸上看过路的男男女女。瞧顺眼一对就跑去跟女的说她红鸾星动姻缘将至,然后再跑去跟男的说他印堂发黑年内必有大祸需借婚庆冲喜,并且马上在哪条街哪个路口会遇到真命天女。”
我嘴张老大:“这能成吗?”
“把‘吗’字去喽!老子最后还给儿子说了个媳妇,七断姻缘两个月就搞定,蹬腿闭眼回来了。”
“真不知说你聪明,还是凡人太天真?!”
“噢,也不是啊!”阿布把挖出来的鼻屎在指尖搓成团,“我说了三十七对呢!被六个人骂神经病,十一个妹子问我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是不是石崇,还有七个混小子吐过我口水。所以说,成功是个概率学!”
蛋蛋歪着头:“石崇?那个铺了五十里锦步障富可敌国的石崇?你去了西晋?”
阿布点点头,忽化出自己的五根尾巴,指着其中一条道:“一根尾巴是狐狸,两根尾巴是狐妖,老子为了得到第三根升格作狐仙,真是历经坎坷啊!”
我点头附和:“是啊!早知道你就要饭去石崇门口,然后跟他说街上妹子都是他的婢妾,娶了就可以长命百岁,一了百了多省心。”
眼前衣袂晃过,我抬头,看见阿布张大眼睛定定望着我。
“干嘛?”
“啊啊啊啊啊——”阿布捧着我脑袋拼命摇晃,“我怎么没想到?我应该去给石崇说媒。既然都命中无缘,他娶几个娶谁都无所谓啊!他有钱可以包圆天下美人啊!为什么我这么蠢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