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作者:九斛珠(105)

2018-01-03 九斛珠

  伽罗八岁那年得知娘亲失踪的消息时,曾连着哭了好几个月,倘若当时有人告诉她,娘亲是被人害死的,她恐怕会记恨一辈子。对于那人的亲眷,虽不至于深恨,却也不可能平白喜欢。

  乐安公主对傅家也必是如此。所以憎恨祖父的时候,连带着对傅家女眷也觉厌恶,更勿论伽罗的外祖家也跟谢珩一家结了仇。

  伽罗觉得,她大概是造过什么孽吧,谢珩父子最恨的两家人,都被她沾全了。

  相较之下,谢珩的恩怨分明和宽宏大度,简直令人感动。

  而她呢,却还在造孽。

  那边乐安公主交代完了,瞧着伽罗诚恳的笑意,又觉得别扭起来,竭力端肃态度,道:“皇兄要护着你,我不会再找茬。但是,知恩图报,傅伽罗——你不许再给皇兄添乱!”

  说罢,匆匆走了,一如来时。

  伽罗眼瞧着她出门,那头战青出乎意料的同她抱拳,旋即快步跟出。

  院里霎时又空落起来,唯有怀里的阿白呜的轻叫了声,两只爪子揪着她胸前的衣裳。

  不知怎么的,伽罗忽然想起那回入宫面圣,乐安公主拿这只拂秣狗吓唬她的时候,它也是如此刻般,满眼无辜地吊在她胸前。

  她甚至记得及时雨般救她脱困的谢珩,惯常冷肃的眼中藏了些许笑意,拎着阿白凑到她跟前,故意吓唬。

  那是与素日端贵威仪的太子截然不符的姿态,伽罗回想起来,竟然不自觉露出笑意。

  她想,就算谢珩性情冷硬,不肯屈尊解释,她也该为那晚因揣测而生的指责道歉。

  至少,不管事实如何,她应该在质问之前问问经过,不是吗?

  *

  伽罗见谢珩的心颇为迫切,奈何往昭文殿打探了三四回,直到晚饭过后,依旧不见谢珩归来。她知道谢珩近日忙碌,留在东宫的时间都甚少,只好暂时放弃。

  此时的谢珩,正在奔波。

  要拿下徐坚,并不是容易的事。那位是徐公望的长子,抛开徐相嫡长子的身份不谈,本身也是朝堂里举足轻重的角色,轻易不能查办。

  谢珩既然要出手,便得一招毙命,打得徐坚彻底败亡,再无翻身的可能。不止摆出如山铁证,让徐坚毫无逃脱罪名的可能,还需提前想好徐公望可能的反击手段,早做准备。

  最要紧的事,他和端拱帝在位只有半年,朝中根基本来就浅,千里外还有太上皇那个隐患,拿下徐坚之后,如何令人心服口服,平定众议,迅将徐坚那摊子事理顺,不波及朝政运作,也十分重要。

  所幸徐公望父子把持朝纲数年,即便细心收了尾巴,骄纵跋扈之下也露了不少破绽。

  醉鱼庄内的事情只是十中之一,余下的私吞军粮、草菅人命、欺君罔上等罪状不一而足,其中最要紧的一条,是里通外国。

  通敌几乎是必死的罪名,尤其虎阳关大败,令太上皇和许多朝臣被掳,江山动摇。即便到了此刻,也还是许多朝臣心头的阴云。而胆大包天的徐家所通的,正是朝臣们咬牙切齿、痛恨入骨的北凉人。

  谢珩在这上面费的功夫最多,从策反彭程,到鸿胪寺内外的深刨硬挖,再到虎阳关的严密防守,一丝不苟。徐公望那老贼奸诈至极,没留半点痕迹,所有能深刨出来的罪证,齐刷刷指向徐坚。

  好在成果喜人,铁证渐渐收集齐全,只等最后收网。

  他在鸿胪寺、户部及门下中书等处奔走,回到东宫,已是戌时将尽。

  夜幕全然降临,因中秋将至,夜空月圆,银辉万丈。

  他先去了趟嘉德殿,见过等了他大半个时辰的韩荀和太子洗马等人,才抬步回住处。

  马不停蹄的累了整日,又都是最费心神的事情,此刻即便身体吃得消,精神也难免疲累。谢珩刻意松懈精神,任由身体前行,脑袋放空。谁知走了一阵,再抬头,竟然已站在南熏殿的门口。

  门是关着的,里头屋中的灯火倒是能越墙可见。

  谢珩回过神,才现自己又来了这里。

  不知是从何时起,回昭文殿或者回住处时,他会不自觉的绕行,哪怕有时天晚,伽罗已经歇了,过来瞧一眼总是好的。只是彼时心中松快,到了南熏殿外,仿佛能消去满身疲惫。

  此时站着,多少勾起当时烦闷。

  谢珩站了片刻,终究没叫战青去扣门,抬步继续向前。

  夜风里,战青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谢珩的情绪。

  他今日陪着乐安公主来这里,虽见两人低头耳语,毕竟没听清说什么,只是伽罗前后神情稍有变化,他看得出来。这些天谢珩烦闷,连带着东宫上下心惊胆战,暗里揣测他的心思,其中就属战青摸得最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