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_作者:九斛珠(130)

2018-01-03 九斛珠

  谢珩顿了一顿,决定打个退堂鼓,“没事便好。药藏局每晚都有侍医值夜,若觉得不适,尽管派人召来。”知道伽罗肯定又要客客气气的道谢,连那机会也没给她,紧接着道:“手头还有事,我先走了。”

  “恭送殿下。”伽罗如释重负,偷偷揉了揉鼻子。

  谭氏不远不近的跟着,送谢珩往外走。

  南熏殿毕竟是东宫的地盘,太子都走了,杜鸿嘉身为下属,不太好多留,遂告辞离去。

  他俩才出门,背后便传来个被帕子捂住的闷声喷嚏,带着短促软糯的尾音。

  谢珩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

  次日前晌,谢珩回到东宫,去昭文殿的路上,顺道拐来南熏殿瞧瞧。

  伽罗吃了药嗜睡,在屋里面眯着,听见外面谢珩跟岚姑的说话声,当即往下一溜,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动作之快,仿佛被老鹰追捕时窜回洞里的兔子,利落迅捷,半点不像病中的人。

  谭氏原本在旁边翻书,听见动静抬头,不过眨眼之间,就见伽罗已然阖目平躺。

  他愣了下,不明白伽罗这究竟算什么反应,听得有脚步声进来,回头见了是谢珩,只好起身行礼。

  谢珩问及伽罗病势,谭氏如实相告,当然没戳破伽罗装睡的事。

  而伽罗也装得很像,眉头微蹙,呼吸平缓,微微侧向里面。

  谢珩站在榻边,瞧了片刻,示意谭氏留步,自回去了。

  他一走,谭氏便到了榻边坐着,戳了戳伽罗的肩头,“他走了。”

  伽罗不应,忽然掀起锦被,将整个人埋了进去——她此刻才回味过来,刚才的反应着实过于激烈了。心中怀着鬼胎,暂时还不好意思跟外祖母解释,只能当个鸵鸟。

  好在谭氏没有穷追,自笑了笑,依旧回桌边看书。

  到傍晚时谢珩又来探望,这回伽罗倒是没有装睡,不过也差不多——耷拉的脑袋,闷重的鼻音,无精打采的双眸,仿佛病得半点也不想说话。

  谢珩也没多打搅,吩咐侍女放下粥菜,依旧走了。

  伽罗照旧吃饭,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也不似平常话多。甚至杜鸿嘉来看她的时候,她也似闷闷不乐,迥异于从前见到杜鸿嘉便欢喜的模样。

  谭氏在旁瞧着,便知伽罗一夜未归又染了风寒的背后,必定有内情。

  否则以伽罗的性情,即便病中身体不适,也不至于时常走神,对谁都提不起精神。

  ——她有心事!而且这心事,必定跟谢珩有关!

  不够毕竟心疼外孙女的身体,谭氏虽然担心,见伽罗不肯透露,也未多问,免得让她费心费神,加重病势。待次日前晌阳光好时,瞧着伽罗风寒渐愈,陪着伽罗出去走了走,也半个字没提那晚出宫未归的事。

  此时皇宫之内,端拱帝可就不像谭氏这样温柔体贴。

  紫宸殿内,瑞兽常年吐香。

  端拱帝坐在御案之后,瞧见谢珩应召而来,搁下朱笔,靠向椅背。

  许是过于操劳之故,他须发间的花白更加明显,不过有成群的太医伺候,精神倒是很好。那双精光奕奕的眼睛看向谢珩,带着点审视玩味,不是平常的慈和君父之态,却显得威严。

  谢珩阔步进去,端然行礼,“拜见父皇!”

  端拱帝抬手示意他起身,将谢珩瞧了片刻,“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朕的吗?”

  “儿臣刚才去了刑部……”

  “除了徐坚的事!”端拱帝打断他,将双手撑在桌案,摆出个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我只问东宫的事,有什么要回禀朕?”

  谢珩心中突的一跳,面不改色,“东宫一切如常,昨日韩先生……”

  “一切如常?”端拱帝再度打断他,脸色蓦然沉了些,“朕的太子险些在京郊遇刺,刺客虽然落网,幕后主使却逍遥法外。储君遇到这样的事,你说一切如常!”他在桌案上闷闷一拍,显然是强压怒气。

  谢珩面色微动,当即撩起衣袍,跪地道:“儿臣幸未有损,怕父皇担心,故未禀报。”

  端拱帝冷哼了声,“起来回话。”

  他本就性情沉默冷厉,从前有发妻婉言劝慰,还能摆出慈父的温和之态,对谢珩兄弟悉心教导,将乐安公主捧在手心。自惠王妃遇刺,他痛失爱妻却难以报仇,又遭睿宗皇帝冷落打压,及至后来夺嫡失败,性情日渐沉冷。淮南那数年,浓浓阴霾下,性子愈发阴沉多变,莫说朝臣,就连至亲的谢珩,也未必能猜中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