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臊的默然了一会儿,严应匡饮了杯茶后,释然地低叹道:「想来你定是又有什么以静制动的打算,我就是问到底驳到天暗也扭不了你的决定。倒是关于太尉未归之事,你都不担心吗?」
「昨日鹰讯传报,已经找到修武了,约莫再半旬便能回到京城了。」
「嗯,那就好。」好在这帮顶着天朝的大武柱没给失了。安心的吁了声,严应匡又想到什么似的开口,「对了,婉容让我给你带句话。」
「嗯?」尝着茶点,严炽书眉梢轻挑地等着严应匡开口。
低低偷笑了声,严应匡故意正经八百地开口说道:「婉容说,皇上您也老大不小了,在忧心国事之余也该找个知心人相伴。」
这婉容呀……怕是日子过得幸福,安逸到连他情归何处都给关心了。
「那朕也请皇堂兄给婉容回句话。知心人可遇不可求,皇嫂还是好生养胎,早日帮朕添个小皇侄便好。」浅浅笑应,严炽书的心思却因那句知心人而飘远。
不知何因,知心人这三个字入耳,严炽书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了慕容妍的身影。心思一飘忽,就连严应匡何时告退,榭舫里几时只余他一人望着湖面上的荷出神,严炽书也全无所觉,只有心头上盘旋难休的思绪渐渐清明。
原来……是只身涉险的境遇,让她在平曦天真相让的话语间热泪盈眶。
原来……是自笄年后便孤立无援的寂寞,让她有所欣羡。
原来……让单纯无邪染上清冷杀意的,是他曾经的无情。
原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毅然,让她来到他身边。
高傲矜贵如他,除却当年玄殷为保平曦之命喝下蛊毒,以及将平曦独留宫中,让她因飮毒茶而成了痴儿这两件事之外,自责这种情绪几乎不曾存在,可从昨日由东胡归返的问寒口中知道了一切始末后,严炽书却怎么也抑不下心中那份几近自厌的懊悔。
如果,当年他能有些恻隐,兴许她仍可保有纯然,而不是忍辱负重地让自己成为一枚杀棋,只为博得父母的一线生机。
而今,他能为她做什么?
就凭他对她那一丁点不曾言明的上心,她想杀他还难着呢!
然而,他又为什么在居于高位之上,竟想为她弥补些什么呢?
也许,想弭平心中那份莫名而生,又难以抹消的后悔吧。
思绪至此,严炽书当机立断的挥去心中另道不愿正视的声音,浅浅开口:「问寒听令,即刻再往东胡,不论用什么方法,务必在不引战不张扬的前提下,将人救出。」
领密令的问寒退下后,严炽书的眼望向了另一株花苞渐凋的清荷,几近无声地启唇低喃,「你那股倨傲不屈的勇气,朕记得。唯盼让朕折了初苞的你,能有重生之期,叫朕孤芳独赏。」
「太医怎么说?」扬声问道,负手静伫的严炽书连头都不必回,光听着脚步声便知道是圆子回来了。
「启禀皇上,太医说妍妃是误食参了番木鳖的甜糕,幸而发现得早,在太医以银针炙穴的急治下,妍妃心乱躁动已平复,呼息不顺与全身发紧的症状也趋缓和。接下来只要以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佐水煎服,连续服四帖,便可痊愈。」
「嗯。查出那甜糕是出自谁手了吗?」
「奴才已查问过了,今日宫膳里没有这道甜糕,而前日才召寝过的珠美人今儿个确实捧着食盒上华颜殿做客。」
「中尉之女,珠美人是吗……」
严炽书庆幸自己今日突有赏舞雅兴,让圆子上华颜殿传旨,才发现慕容妍身子不适,不免联想起前些时日几个召寝过的美人死于急病之事。想来上回将娥妃尸呈后宫之举怕是不够狠,没能让这些莺莺燕燕奉为前车之鉴。
虽然心中生有厉杀之意,可惯以冷待后宫的严炽书却也不想污了自己的手。再说他近来不过是常召慕容妍献舞、多给华颜殿赐了些赏,在一些特典宴席上只让她一人随伴君侧,便为她惹来了杀身之祸,此际他要是再为此大动肝火,只怕她在后宫的处境会更艰难。
既然如此,那就让玄殷这丞相去忙和忙和吧,让他用那狐狸笑脸把这不安分的后宫好生整顿,再精明地往那些妄想以女攀权的官员脸上狠狠打一巴掌。
隔日子夜,在龙榻上辗转反侧的严炽书仅罩着袭玄黑单衣,无声无息地踩着月色来到了华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