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霈昀微微皱起浓眉,他不甚喜欢她这样的做法,明明是请求,却透出威胁的意味,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懂得什么是过犹不及。他依然残忍地拒绝道∶“林小姐,话我不会再讲第二遍。清岭农场的事,我相信你的父母会作出最好的决定。至于林小姐,我本以为你是想要讲合约细节,既然不是,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话讲到这样的分上,其实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再挣扎下去,也是增加别人羞辱她的机会。来这里请求他已经非常令她羞耻的事了,她确实不应该痴心妄想,没有成功机率的事情,而是应该接受它理所当然的现实才对,这才是符合生活常规的现实。
林阮阮的心一片死寂,她再也说不出任何字眼,脸上的红润已经全部退去,惨白着一张小脸,她又再次朝顾霈昀鞠了一躬。随即后退几步,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迅速转过身,飞快地逃离办公室。
顾霈昀看着她一眨眼工夫就消失的背影,心忽然不受控制地一沉,光泽、莹润的指尖轻点桌面,然后又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计算机屏幕上。办公室恢复空旷平静,有柔软的清风自敞开的玻璃窗口吹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阮阮几乎是用跑的跑出企业大楼,像是没有看到别人,她只看得到明亮的出口,只知道跟随脚步的方向,直到跑过红绿灯,才气喘嘘嘘地停下来。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看着目光所及处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街道两旁迎风摇曳的艳紫荆,看着一些人携着手踩过那落下来的花瓣,注意到那些不起眼的细碎花瓣沾在了鞋底。
林阮阮回过神来,她才惊觉她从昨晚到现在是经历了多么愚蠢与可笑的事情,她的脑袋应该是坏掉了,或许真的如同她父母所说,她确实笨得只能做图书馆管理员,她居然请求一个财团的执行长和她假结婚,条件还是一块根本没有掌握在她手里的农场,真是愚蠢、天真、比小丑还能逗人发笑。
林阮阮抬头看着天空,还有那透过云层照耀下来的细碎阳光,她微微眯起眼,觉得眼前罩上了一层水雾,怎么回事?应该是阳光太刺眼了,觉得眼楮好痛。她站在陌生的街头,不知所措。
这一天,林阮阮在繁华热闹的街头闲晃了好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傍晚才坐上回台中的列车。跟白天一样,这一次她同样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是晨间的灿烂千阳此刻已经被无尽的暗涌所淹没。
回到家中时,屋里都是暗的,没有灯光,她笑了笑,这才是最正常的。她的家人不知道她今天请了假,没有去工作,同样也不知道她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更不知道她现在的情绪,他们唯一等待的只是她手里的那一份合约。
林阮阮在黑暗中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浑身累得发软,一触及柔软的床垫她便陷了进去。身体不得动弹,但脑袋却分外清醒,所有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如同电影一般开始在她的心底放映,一幕接着一幕。胸口的心脏麻麻的,这样就很好了,林阮阮慢慢闭上眼楮,她的记忆不禁回到了七年前……
那一天,林阮阮在上课中途被一通电话叫走,然后她来到一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方,那里空旷、安静,炽白的灯光在白天也亮着,打在爷爷褶皱并且毫无血色的脸上,但是他却还微微笑着,一如之前慈爱的模样。
那时她没有说话,也是微微笑着,然后蹲在爷爷的床前,抓住他干枯、细瘦的手,上面布满细密的针孔。她轻轻抚上去,然后柔声问∶“爷爷,今天你觉得舒服点了吗?”
她的爷爷笑着望着她,点点头。
“阮阮,爷爷要去一个地方,两年之后才会回来。”
“两年,为什么那么久?”
“不久,那时候我们家阮阮就已经参加完学测,要成为大学生了,不要哭。”
“我没有哭啊。”哭成泪人儿的女孩子拚命摇头,“爷爷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
“爷爷不会骗你。”她爷爷郑重地承诺。
她回来已经晚上了,但是那个和林阮阮郑重承诺的爷爷却食言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直至七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履行他们的约定。
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林阮阮才在一本书上无意中看到,原来这便是回光返照,而且有一定科学依据,当时她抱著书本,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