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阿阳置身梅院,但陆雪的痕迹却早被抹去,生前用品都收拾装箱放在地下室。地下室那三口大箱子他倒是见过。
如今美人瘗玉埋香,她的美已无从描绘。
除了其独女:陆从致。
这位养在深闺无人识,自六岁之年坠桥受伤,世人误以为容颜已毁的少女。她的美同样是惊人,带点青涩的妩媚。
如此绝佳之相,倾人事小,倾国事大呀!
他曾听青姑娘毫不客气地责斥她:你若有夫人十分一的相貌和智慧,我就不必这么头疼了。你……你再给我抄十遍《女德》。
亥时三刻,梅院内外早已灭灯。
只余五姑娘房内,仍有两点烛火摇曳,风雪飘然过,窗前影不动。阿阳知其被青姑娘罚于房中抄写《女戒》。
她定是鼓着腮帮子,沾了一手的墨汁,边恼骂边抄写,那模样定是极可爱和。思及此,他不由会心一笑。
姑娘胆儿都攀天了,得好好治一治。免得哪日不知死活的招惹了不该招惹之人,被拆骨入腹,犹未知错。
他细心检查院内的门窗,方提着灯笼离开。
暗红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晃,阿阳脚步沉稳如白日无异,他不急不躁地走向与梅院一墙之隔清盈小院。
清盈小院是齐府大爷的居所。
小院的门扉虚掩,定是秀姨已入睡,又怕无人应门,特意开了方便之门。
阿阳熟门熟路地来到偏厅,窗花上印着两道纠缠的淡影。阿阳先敲门,再往里喊道:“大爷,是阿阳。”
门内有人答了声:“进来!”
本是儒雅的声调透着满满的不悦。
阿阳推门入内,偏厅内有两人,齐家大爷齐阁坐在木制的推椅上,双膝上书页被灌进的寒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见此,阿阳转身掩门,抬头看了眼齐阁,行了礼。
齐阁年约四十,长年无法行走,身形不见萎缩,只觉清瘦。他脸容清雅,双眼炯炯有神,颇具耽美书斋贵公子的风范。
若不是年少行商途中遇通天寨山贼,被无情地挑断脚筋,自此无法行走。今日的齐阁会是齐府的掌权人,不必让七十高龄的齐老太爷强撑着家门。
且那通天寨山贼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偏偏这伙汉子武功高强,占山为王,便是官府也无法将其绳之以法,任其为恶不断,祸害一方。
齐阁的仇也无法得报。
直到齐三爷的平妻陆雪入府,她闻得此事,命丰叔一人,将通天寨山贼一举纤灭,大快人心之余,又为了齐阁报了这段血海深仇。
至于丰叔的来历,只有陆雪知晓。
不知其姓,单字丰,也因陆雪总是唤他:阿丰。小辈则尊称为丰叔。
入齐府前,阿阳熟读相关资料,对陆雪和丰叔两人暧昧的关系带点轻视之意。直到他认识了丰叔,了解到他是一名光明磊落的侠客。
或许他曾有几分仰慕之情,却绝没有一点非分之想,更不许任何人沾污陆雪之名。
如此武功高强的大侠客竟屈于商贾人家,甘愿当一位院工,护她一生。这内里的因由必定牵扯了一出荡气回肠的故事。
只是丰叔却一字不提,将往事埋心中。
灭通天寨这份恩情齐家大爷一直记在心底,也因此他与丰叔两人顺理成章成为好友。只是这顺得太理,几乎要成书成册的状态让陆从致一直惦记。
后来察觉了齐大爷的心思,已晚矣!
此时,丰叔趴在桌上已醉倒,酒气熏天。
“不是跟你说过。阿丰醉了就在这歇着,又不是没客房。非得夜半弄得人不安宁。”齐阁合上书斥道。
阿丰的住所折环居与他的清盈小院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老远的距离。深冬的寒夜他不舍友人受寒受累。
“但,丰叔吩咐不能给大爷添麻烦。”阿阳说着已搭上丰叔的手臂,继续道:“何况酒醉之人无法自控,还是让阿阳处理吧!”
说罢,已托起某醉鬼,直往门外去。
齐阁咬紧牙关,怒瞪着已关上的门扉。
从致防他。
他知。
他却不知这名躲在闺阁,不见外人的侄女对他抱着何种心思。
既不成全他,也不阻止他。只是一味地不让两人夜间单独相处。她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吗?
他可以放弃所有,唯独阿丰。
唯独他,他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