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辕明白,洛浮生这是已经不打算再劝她离开徐州了。
其实洛浮生描述中的南疆,对她而言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即使不去南疆,若是可以放下一切离开徐州,离开谢家,她或许都会过得比现在要好。可能会清贫一些,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谢家的背景而备受人们的尊重,但是那些承在肩头的担子却可以卸下去大半。这十年,她真的是太累了。
二人在风华楼前分手,在混入人流之前,洛浮生回头看,发现燕思辕还站在风华楼的招牌下,唇角噙着淡淡地笑意看着她,见她回头,举起手来朝她摆了摆。
那笑,从她第一次见到燕思辕就常见她挂在唇角,谦恭而疏离。
这一次,洛浮生却从那笑里看出了太多的疲惫与无奈,她转过头来,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想要不惜一切去做的事情,正如她放弃了安稳逍遥的生活,颠簸大半个江湖去寻求那在外人眼中几乎不可能的疯狂之事一样,燕思辕最想做的,大概就是留在谢家,看着梁原以谢家二少爷的身份无忧无虑的渡过这一生。
梁原的罪孽,十年前的秘密,都让她一个人来背就好。
傻瓜……洛浮生眼角有点发酸,她觉得,今天的促膝长谈,应该是她和燕思辕最后一次真心相对了。
如果谢运甫执意不肯将那样东西交出,或许,她和燕思辕会很快站到对立面也说不定。
看着洛浮生消失在人流中,燕思辕轻叹了口气。
她与洛浮生虽然相识不久,但是她明白,洛浮生若是拿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就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她确定洛浮生不会将谢家推进不可挽回的境地。
若是洛浮生一旦和谢家站在了对立面,她肯定是站在谢家这边的,但愿洛浮生与谢家之间的矛盾能够和平解决吧。
燕思辕有些头疼的回到了谢府,自从搬离了梁原的住处,她一直居住在厚载门,病愈后也没有搬出去。自从她搂着醉酒的梁原在醉花楼过了一夜之后,她也没有再见到过梁原,此次从洛浮生口中听到梁原已经知晓当年的秘密,燕思辕突然有个冲动,她想去见一面梁原,却又不知该以什么理由,见了面要说些什么。
毕竟梁原并没有恢复记忆,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王家管家之女,只从身份看起来,过去与未来,都不可能产生过多的交集。
她想了一路,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梁原院子的门口。
院门半开着,燕思辕神使鬼差的走了进去。
与记忆中并无差别的大院,各个厢房的门都紧紧闭着,梁原休息的正卧窗户开着,看起来屋里没人。
院子里空荡荡的,唯有廊下的菊花开得正艳。
谢家二少爷不受宠,这在整个谢家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尽管梁原的吃穿用度一直不曾被削减过,但是因为他的脾气乖戾阴晴不定,谢家家仆都不是很喜欢被调遣到梁原手下做事。
梁原生性比谁都要敏感,对他好的,他不领情,对他不好的,一句话不顺就会驱逐出去,所以偌大的院子里,并没有几个伺候的人,能留下的也就两三个陪着梁原一起长大的随从。
她曾是其中之一,现在应该不是了吧……毕竟,那天夜里,梁原亲口将她撵出去了院子。
燕思辕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没有发现在她走后,有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半开的窗户前,裸露着青筋的手指紧紧按在朱红的窗台上,眸中尽是说不出的哀伤与抱歉。
梁原在燕思辕进入院子的时候就发现她了,他从谢运甫书房处回来,便大发脾气将全院的人都赶了出去,最初还有贴身的随从悄悄守在院门外,他在发现后也冲了出来将人撵得远远的。
他将自己一人关在了卧房里,先是将满卧房里能砸能摔的东西扔了一个遍,然后搬了椅子坐在院子中央,斜歪在上面仰头看着天渐渐黑下来,又拖着椅子回到了卧室,关上门,缩在半开的窗户下面,也不点灯,无声地瞧着满屋子的狼藉,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呼呼地刮着寒风。
在回到这处院子的时候,贴身随从殷切的迎上来,像往常一样唤他二少爷。
那一声二少爷,让刚知道了十年前的事情还处于震惊与迷茫状态的梁原瞬间拉回了现实,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是谁了。
他不是谢无双,真正的谢无双已经被谢氏父子接回了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