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眼里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说的是哪一次?”
“沐曦灵岛覆灭的那天,你说想尝尝酒的滋味,我们没钱买,就把你家后院榕树下那坛挖出来了。”他见我并不过去,也不答话,便又道,“你当时不知道那坛酒的用处是什么,现在长大一些,知道了吗?”
我也是后来知道,逢到人家有女孩出生,父母便酿上一坛酒,深埋于地下,直到出嫁那天方才取出,供宾客痛饮,新人交杯。因是女儿落红之夜才会饮的酒,所以取名女儿红。若是女儿未嫁早夭,便只能叫花雕。绮丽名字的酒,原不该与他共享,我早就不记得,他却当了真?
我的声音薄凉无比:“原本是该叫女儿红,不过那夜只怕只能叫花雕。因为洛旖,死在了那一夜。”
“曾经洛旖死去,现在的洛旖却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他的眸光因为失血开始涣散,呼吸逐渐衰弱,身体正在慢慢变凉,“你信我,濒死之人不会说谎,我看得见的。”
说完这句话,他的微笑开始渐渐消失,雪花覆在了他的眼角、唇边,被他胸口鲜红的血所染红逐渐变暗,他长长的睫羽如昆虫轻颤的翅膀,可惜气力微弱,敌不过雪花的冷寂,也无法与严冬的冷漠相抗衡——此刻闭上眼睛的他,或许是真的累了。他俊美如玉的脸此刻越发森冷,整个人仿若即将和大地融为一体,死亡会是什么感觉呢,是抽离一切,得到新生吗?
此时此刻,我却体味不到大仇得报的轻松欣慰。是我做错了吗?我们本就不相同,他背负着仇缘,游走于刀尖,不被正道所容。因为山抹微云的收留,他踏上腥风血雨之路,成为一只被毒-药控制的傀儡。
我曾羡慕他的豁达洒脱、孑然独立,却不知道这份洒脱始于无奈,源自孤独。得以供他选择的选项并不多,不过是难受些和更难受些的区别。如果我们易地而处,我不一定比他高尚,只怕比他更邪恶,更不堪。
大仇得报——我应该大快朵颐地喝上三天三夜,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甚至觉得怅然若失呢?
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花妙娘虽然一脚受伤,却不顾艰难地爬到云淼身边,呆愣无神的双眼配上她被眼泪濡湿的残败妆容,倒像个彻头彻尾的女鬼。她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竟像个失了智的小孩一般呆愣无语。她不愿意相信云淼断了生机,只封住他的大穴,打算以此止血。我不愿去置喙她的白费心机,只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我并不怀疑花妙娘对云淼的真心。如她这般刚强的女子,若是喜欢上一个人,一定会义无返顾。她大胆而热烈,若我们不是敌人,我一定会对她的勇敢热烈生出一些磊落坦荡的羡慕。可惜我们是敌人,所以我吝啬给她肯定,甚至想将她踩到泥里。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花妙娘忽然将落在云淼身上的视线转到我脸上:“洛旖对吧,你记起来一切了?”她看向我,眼光倏然森冷,“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叫你后悔,教你生不如死。 ”
“你可能愿意听一下关于他的故事。”
或许是好奇心趋使,或许是鬼迷心窍,我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但有些事,不知道时期期艾艾希望知道。知道后,又心心念念期望放下。
而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忘忧泉。
听了花妙娘所述,我才知道其实我并不了解云淼。我曾经喜欢过他,因为他的一个小动作心情可以一下飞到天上,一下跌落泥里。后来的我,恨他,盼他只苦无乐、半死半生。可是我,似乎并没有资格去喜欢他,或者去恨他。
我只看到了表面,并不了解内里,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该被埋进土里的那个是我。我手覆献血,并不比山抹微云的人高尚。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因为,人死,不能复生。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感冒血槽已空,鼻涕流得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要死了。
但是半夜好饿啊~
第43章 扭曲世界
很多时候的细枝末节可以拼凑出冥冥之中预示着的真相,只是人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见到的。花妙娘说,她虽然是个瞎子,却看得见。我虽然看得见,却是个瞎子。云淼从来没有欠过我,只有,我欠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怜悯地看着我,我已经有些后悔打算要听这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