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个孩子丢进性嗜猎捕的狗圈,她会有什么下场?她能有什么下场?!
而他,将她留在床榻上,六只金光幻犬包围她,自以为不过恫吓尔尔,对她来说,却是重温死前的痛苦光景,每一时刻,皆是惧怕煎熬——
漫漫神寿中,偶遇后悔之事并非没有,却无任何一件,胜过此刻切骨椎心。
鎏金急迫掉头奔回,往来时之路折返,化为金光一道,划过天际。
归心似箭,他只恨不能更快。
即便再快,他返回到那间小破屋,也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全怪他耗费太多时间吹风冷静,又太晚遇见梅无尽,才……
未踏入小破屋,远远便先扬袖,击碎床榻边的金光幻犬,任一室充塞点点金色残芒,恍似流萤飞舞,炫目美丽,他无心欣赏,眼中只有蜷缩床角那一人。
她一动不动,双臂抱胸,缩成一团,黑发凌乱铺散,裹着纤细的赤裸身躯,也覆盖她面容,瞧不见神色,只有双肩偶随抽泣起伏,可又听不见半点哭声,静得太诡谲。
他缓步靠近,胸臆竟觉沉窒微疼,步履似有千斤重,想飞奔过去,却心存内疚,知她定是又气又怕,说不定不想看见他。
细微一叹,已见自己伸出手,抱她入怀里。
她惊惧一震,泪水湿糊的脸蛋全是狼狈,不敢睁眼,只是死命挣扎,已经哭到沙哑的嗓,颤抖且失控地说:「不要咬我——不要咬我——爹爹救我——不要——」
他复又再叹,将她环得更紧:「没有狗了,只有我,妳冷静下来。」想喊喊她的名,安抚于她,竟不知她是何姓名。
她仍是挣动,浑身不住颤抖,两鬓青丝全被冷汗及泪水打湿,眼泪源源不绝,湿濡了他的衣襟,既滚烫,又冰冷。
他不知在她耳边呢喃了多少遍,才终于让她听进混沌耳里。
怀中娇躯颤抖逐渐驱缓,喘息却变得浓重,下一瞬,犹挂泪痕的面容轰然抬起,哭到水汪汪的眼怒瞪他,咬出伤口的唇抿颤着,下唇淌有鲜红血丝,脱口就是朝他一顿骂,可骂些什么,全变成含糊。
他也知道自己该骂,自是随她发泄,虽听不懂她骂了哪些,但九成九不是好话。
骂吧,越是畅快淋漓,越是解气,他越是觉得好。
她一边哭泣,一边动手捏他掐他打他,骂他之余还动口咬他,泪流满面。
打颤的牙关咬不出多大疼痛,即便疼,他亦不挣不动,好似她咬住的,并不是他的肩胛,面上神情极其淡然,半点痛楚都看不见。
她咬得越狠,他顺着她脑后发丝轻抚的动作,益发轻柔,一遍又一遍,指掌力劲温柔,像安抚一只失控小兽。
不知是咬累了或牙酸了,她终于颤颤松开,号啕声再无阻碍,放声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万般委屈,控诉他让她忆及那场噩梦,逼她变回那时无助害怕的小娃,无人能助、无人来救,独对群犬逼近,只能等死。
沿着肩胛落下的眼泪、近在耳畔的响亮哭泣,竟比起方才被她使劲咬住的肩,更痛。
肩上被烙下牙痕,他脸上纹丝未变,可她哭得太可怜,教他深深蹙眉,益发痛恨自己。
哭声渐歇,她累得枕在他肩上,缓缓睡去。
他耐心待她睡更沉之后,才替她打理满脸狼藉涕泪,凭空拧了条温热湿帕子,为她拭面,为她消抹掉下唇咬出的伤口,并替她穿上干净衣裳。
她累到全无反应,由着他擦干净脸庞、梳理长发,他没有将她放平榻间,仍旧抱住她。
她偶有惊惧呻吟,微弱逸喉而出,他便轻拍她背脊,直至她再无噩梦干扰。
迷迷糊糊间,她知道是他,心里仍有气恼,可倦意和睡意太强烈,胜过其他。
她昏昏沉沉想着,等她睡足了精神,再同他好好算帐……现在,他的怀抱太舒适,暂且让她依赖先。
星子高悬天际,比起凡间遥遥相望,加倍贴近清晰,光辉柔和。
第五章 [伤痕]02
夜幕是纯粹的黑,繁星点点铺撒其间,光辉与浓暗相辅相衬,透过一棂破窗望去,无损丝毫光芒。
天创万物最公平的一点,便属于此,无论贫富美丑,眼中能看见的景致,皆是相同,日升月落,晴雨雷雪,不因谁富有,头顶那片星空就多璀璨几分。
小破屋看见的星河,似乎比他自家仙居望出去的,多了分纯粹干净……还是,因为怀里添了个人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