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起哀悼扎实颊边肉,她更在意、也一直很想问出口的那一句,刚被他抢先提了,她虽迟了些许,可心里好挂念,尤其见他始终靠躺在她身上,怕仍是相当虚弱,左掌搭在他手背,问:
「你身体才好些了吗?梅先生说,你全然不听劝,在自己手上划了道很深的伤口,死命帮我注血,也不管不顾自己是否能承受,一边还渡仙息给我……比起我,你伤得更重。」
楣神当然没说得这么浅淡。他用了四个字──鎏金疯了。
鎏金疯了,手上那一刀,几已见骨,涌出的鲜血透过法术倾注,源源不绝,注入她体内,又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策动仙元,分耗神力修为,替她续留一口气,完全是连命也不要的举止。
她没亲眼看见,但她可以想像,想像在那当下,他是怎生的焦急、怎生的决绝、怎生的不顾一切,救她。
「哪有什么伤?睡一觉醒来,全好了。」
见骨的伤,只消楣神术法一抹,干干净净,连条疤都没留。
流失的血,在她身体中奔流,成为她的一部分,延续她的生命。
耗损的神力修为,短期内补不齐全,何妨,慢慢重练,总能练得回来。
全都是值得的,看见她好,孩子好,他便也很好。
「你只会嘴硬逞强。」她才不信他说词,什么睡一觉醒来全好了,当她是三岁娃儿好骗?
「别担心我,妳和孩子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她手揽破财,不发一语,略显沉默,倒是破财,嗯嗯呀呀在吐口水泡泡,自己玩得很欢。
「怎不说话了?」
「我觉得,有点感动,可是,又觉得……不晓得如何是好。」她很认真在苦恼,眉心形成一道浅浅蹙痕。
「为何?」
她想了想,该怎么表达心里的复杂感,思虑了许久,也没能归纳出一个好说法,只能零零乱乱说:
「……现在这样很好,不,是太好了,让我想留在这一刻,我喜欢你娘亲,她好温柔,和我记忆中的娘好相似,你家人也好,总之,什么都好,就是因为什么都好,我以后回到小破屋,一定会很舍不得。」
他默了一会儿,道:「妳喜欢就留下来,别走。」
「住在财神家的穷神?不好,说出去会害你们被笑话的,你爷爷那么好面子,仙友多问他两句,他不呕死才怪。」长留于此处,本就不在她计划中,虽拜意外之赐,教她误打误撞住下来,但她,终归是要走的。
未曾抱持停留之心,却得到这般多的美好,她觉得开心,开心之余,又有失落,这便是她的复杂感受。
「妳若不愿留下,尽管随心所欲去做,我绝不逼妳,偶尔想带孩子来小住,我娘亲也定是欢迎,不要苦恼这种小事。」听见她说「会害你们被笑话」,他便知晓,她是在替他们思量考虑,心思细腻体贴。
「那你呢?」他也完全列入她「舍不得」的名单之中,而且,还排在最前头。
她那小眼神,恐怕连自身都未察,泄露了她多少女儿家心事。
眼波流转间,不想被他弃下的楚楚可怜,全化成了眸光,快要满溢出来了。
「徒儿当然是跟随师尊左右,师尊住哪,我也住哪。」鎏金作势要起身收拾行囊,随她天涯海角,可又一副力不从心、弱不禁风,轻抚胸口,沉重喘气,换来她的惊慌失措,拿他当破财在照顾,连忙道:
「躺好躺好!财神居合适你调养,你多住些时日,我和破财也在这里陪你。」她很清楚,小破屋里仙气不足,虽僻静,能不受干扰地放心养病,可终究不如财神居地灵。
她又不擅长照顾人,这儿有他娘亲金玥夫人在,定能给他最好的一切所需。
攸关他的性命安危,她才不要马马虎虎,没有什么比他安妥养伤更要紧。
「躺久了,浑身都酸疼起来,实在很不想再躺……但若师尊肯陪我一块,躺躺还行。」鎏金难得再次使出杀手锏──撒娇。声嗓之软,字字宛若低笑吐息、又似细语呢喃,杀伤力不可谓不强大。
「孩子在看着呢,还撒娇,也不害臊……」她嘴上虽训斥,行止却顺从,就着他轻拍的床位躺下,脸色微红道:「我看着你睡,管好破财,不许他吵你。」
言犹在耳,半刻后,嘴上说要看着他睡的某人,枕在他臂膀间,睡得特别沉,尤其见他平安醒来,心一宽,烦恼全无,睡眠自然很香甜,最后变成是他管好破财,不许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