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yù如何?”
“以沈璃血ròu,祭我孟家将士,陛下还了孟氏公道,薛家要我孟沉毅的xing命,我也无怨。”
霍遇脑海中浮现那个娇弱少年的脸,他自小就娇弱,还不如那些女儿家结实,人也不要qiáng,任自己成一滩泥,叫别人塑成各种形态,他依旧是软兮兮的样子。
“他不过一个书生,承不了此罪责。”
“请陛下——为我孟氏伸冤!”
“好你个孟峦,朕偏不如你意!朕不会处置沈璃的,你若要跪,便一直跪在此处!”
孟峦久久没有起身,宫人们待皇帝走了,劝道:“孟先生,您快快起来吧,若皇后娘娘知道了您跪在此处,又该不安宁了。”
孟峦如若未闻,他已经许久没跪过谁。
自霍遇登基那刻他便输的彻底,但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已经受过太多的艰苦,他早就失去了斗志。他只能长跪此处,求先祖的原谅。
孟峦在太液宫里跪着,霍遇不敢回德昌宫去,亦不敢让卿卿知道此事。他派人出宫去沈璃常留的小酒馆去寻他,叫他远走关外,据说寻到沈璃的时候他正在与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倌儿芙蓉帐暖。
沈璃送走小倌儿,穿上冠服,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面上露出凄凉的笑,“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坐定,又要赶我走。”
他太过清瘦,背脊不如霍遇孟峦那些在军中历练的男儿挺拔,总是微微佝偻着。
“转告陛下…我认罪了。”
沈璃话音落下,霍遇派来的人还未注意,鲜血从他胸膛喷溅而出,将他桌上未完的画布染成一块红绸。
沈璃的死讯传到宫里,已是深夜。
孟峦跪得双腿发麻了,好似跪太久,浑身都发麻,沈璃之死也换不到他的任何反应。
霍遇与沈璃都是jian诈之人,谁知这不过是他的脱身之术?他是不信的,沈璃曾说过他不会向自己师父那样早早歇笔,他要画到老死,要将他这一生所见的河山都记录在笔下。
他今年不过二十七,离他所说的画到老死,至少还有五六十个年头。
这些事最终还是没能瞒过中宫,卿卿背脊发凉,才刚刚入chūn,天气似乎又冷了起来。
霍遇没有在这个时候见她,仿佛是有意躲着她。她心口隐隐的疼,那点疼痛又不足以钻到心底,却又叫她不得安宁。
所有的冤孽都是要还的。
太液宫里安静地可以听到落花的声音,太监用尖锐的声音通报皇后前来,霍遇伏案惊醒。
“卿卿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可打算一直不见我?”
这深宫寒室有一种魔力,任何留在这里的人都会迅速老化,可她还是当年的少女模样。
“我无碍的…王爷,我无碍的…”她伏在霍遇腿上闷声啜泣,她不知自己在难过些什么,还能有什么可难过的,大约是想起幼年的日子,沈璃手把手教她画画,她满心只想着要与时安爬狗dòng出去看新嫁女。
“卿卿有我,不难过的。”
他似哄女儿般珍惜着她,甚至对承熹也没有这样小心翼翼过。
卿卿抬起泪眼,对望他深黑色的瞳孔yù言又止。
她虽是被人推推搡搡才来到他身边的,但这一辈子她唯一自己做出的选择,便是那个冬天奔赴去他的身旁。
这些年来,他也未曾辜负她的选择。
这日难得没有早朝,霍遇抱着卿卿在书房中的窄榻上睡到近午时的时刻,宫人不敢贸然打扰,直到皇帝召唤了,才鱼贯入内室侍奉。
等帝后梳洗罢、用过膳,宫人才来通传:“陛下,佟博士已在外候了多时。”
佟伯虽身在深宫,霍遇却鲜少能见到他,就算是每月汇报古籍修缮进度、或是霍珏学业进度时都由他人代劳的。
“怎不早说。”霍遇斥了宫人一句,宫人匆匆将他请进太液宫来。
佟伯已是古稀之年,白须白眉,近年来行动也迟缓了不少。
他穿着青松色儒衫,头裹黑色纶巾,步伐虽缓慢,但jīng神尚可。
他见了霍遇先下跪行礼,卿卿再向他行礼,他跪下不起,卿卿便也不起来。
霍遇以为他人老耳背,没听到自己说的“赐座”,便看着卿卿道:“扶佟伯起来。”
“老臣…尚未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