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敲门的男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在北邙山的冬天,穿的着实少了些,他背上系着个孩子,孩子兜帽下的一双眼睛黑溜溜的,盯着她转来转去,他约莫才两岁大小。
女子半靠在他身上才立得住,她身上倒是披了件厚袄。
看他们的装扮,也是落魄之人。
屋内的光亮照清楚那男人的脸,他瞳孔和发色都偏浅,卿卿警觉道:“你是匈奴人?”
男子为难道:“若姑娘不放心我的身份,我且在外头住一晚,请姑娘收留我的妻儿!”
卿卿道:“都进来吧。”
和祁人有仇的是邺人,匈奴人虽可恨,却也没灭她的家国。
卿卿见孟九还占在chuáng上,斥道:“过来,你这么大个儿,还不给人家腾开地方?”
孟九警惕地绕过那一家三口身边,走到卿卿旁。
卿卿道:“让你的妻儿睡chuáng上吧。不过我这里有些冷,也没有热汤热饭,倒还有些gān粮可以吃。”
匈奴男子扫视了一圈茅舍,目光停留在卿卿脚下的火盆里。
他道:“姑娘,柴火得劈开了才能烧。”
卿卿不解:“为何劈开能烧,劈不开就烧不成呢?”
她的话让男子察觉,她也不是住在这里的人。
“请姑娘帮我照看妻儿,我去劈柴。”
他端着火盆就出去了。
他的小孩爬过娘亲的身子,指着孟九对他的娘亲道:“姆姆,大熊。”
卿卿见女子眼睛上缠着白条,是个瞎子。
她第一次见到瞎子。
“我这里有狗,不过你们不用怕的,它只是长得可怕了些。你饿不饿?我这里有ròugān可以吃。”
“我不饿的…只是我家麟儿一天没进食了,劳烦姑娘给他些吃的。”
卿卿想,哪有儿子没饭吃,父母有饭吃的道理?这小孩饿了一天,那他父母肯定饿了更久。
“我这里有米的,等你丈夫生好了火,可以煮米汤。”
聊了一阵后,卿卿知道了那男人叫呼延徹,女子叫木兰,但匈奴人的身份并不光鲜,故男人便随着女子姓木,他们的孩子叫木麟。
比起蓝蓝两岁大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就像个瘦猴子。
等生起火,煮上米汤,天已熹微。母子已经熟睡,卿卿把仅剩的几块ròugān也拿过去给呼延徹:“这个在汤水里煮了比较好吃。”
呼延徹见她一人一狗在深山里,疑心道:“姑娘是何人,为何会独自在这深山中?”
卿卿虽收留这一家人,却绝非没有警惕心。霍遇原本就是要把她发配到一个不见人烟的地方让她自生自灭,这里连鬼怪都不肯问津,这个男人却带着妻儿出现,他才奇怪。
“出关入城的路都在东面,这里没有官道,你们走错路了。”
呼延徹把ròugān扔进汤中,打量着卿卿和她的狗,卿卿觉得他无礼,端走粥就走人,孟九哈着气,跟在她身后,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那对夫妻倒也恩爱,妻子病重,男人就把所有食物都让给她。中午时她疼得厉害,男人只能gān着急。
卿卿问:“你妻子到底怎么了?”
男人沉默了一阵,颓败道:“我也不知道…她生了孩子后身子一直不好,我不知道…”
木兰疼得满头是汗,卿卿看了也难受。她儿子瘦比枯枝的手指抚上他母亲的额头,奶声奶气道:“姆姆,不疼。”
木麟这一句话,让卿卿觉得自己的心被针扎了一下,开始刺痛。这一句唤起她对母亲的记忆,母亲逝前,也是遭遇了这样的病痛折磨。
卿卿道:“你把你妻子的症状告诉我,我去大夫那里问问。”
呼延徹看了眼痛苦的妻子,对卿卿道:“可否出去说?”
谁知一出门,呼延徹“通”地一声跪在地上,卿卿愣住:“你跪我做什么?”
“姑娘恩德…在下无以为报,日后姑娘若遇到麻烦,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卿卿望着远处积雪绵延的山峰,这里除了高山,就是不见尽头的荒原,她哪有什么日后…
“你替我照顾好我的狗,其它的等我回来再说。”
☆、木兰之死
战俘营的南面有堵土造的墙,墙底有个狗dòng,是战俘营唯一没有看守的“路”。卿卿先是扮作农妇,掩过路上巡逻士兵的耳目,然后爬狗dòng潜入战俘营,在劳动场找到佟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