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霍遇蔑视道:“你我都非君子,做什么君子之约?”
沈璃和霍遇分离那年,彼此都还是少年模样。霍遇于邙关送他入祁,那夜正逢他新婚。沈璃见过那新娘子一面,不知是年纪的缘故还是家教,总觉得有些木讷。她是一个将领的女儿,父亲为国捐躯了,满朝人上奏望霍遇娶她,霍遇只是看在她长了一张好容颜上答应了。
那时沈璃自己并非làngdàng模样,霍遇放làng形骸,他反而多次相劝他娶妻后要顾家,却是后来孤身到了祁地,才体会到,一个人内心没了依靠,才会寄qíng声色以麻痹自己。
他年少时对霍遇还有些念想,却在自己也成为了他那样的人之后断了对他所有希冀———不过是放逐自己的人渣而已,有何值得眷恋。
再重逢时霍遇已经把天怒人怨的事都做了个遍。
这般恶行,史书也不会将他放过。
卿卿照顾了呼延徹一夜,自己也快虚脱,好在他底子qiáng健,这样痛痛快快睡一觉,很快恢复。
卿卿松了一口气,功夫没白费,好歹人是醒过来了。
汉女重男女之防,昨夜卿卿却几乎是贴身伺候,二人气氛有些尴尬,卿卿先开了口:“你可不能再病了。”
“昨夜…多谢姑娘了。”
卿卿瞧他说来说去都离不开谢字,觉得乏味,不如麟儿有趣。
“你可想好如何出关?你没有文牒,是会被抓的。”
“你不必担忧…等到了关口,你与我和麟儿就再无关系,我父子是生是死,都不烦姑娘记挂。”
“你这人…”
木兰猜测过卿卿有可能是霍遇的婢女,是他身边犯了错的女子,他们也以为只要和卿卿撇清关系,就不会连累她。
卿卿坐下来,轻笑,她如今是逃跑战俘的身份,霍遇怎么可能放过她。他有一千种方法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匈奴人和孟家的人有世仇,若被呼延徹知道她身世,只怕是雪上加霜。
出关的法子只有两个。
一是带着文牒,堂堂正正出去,二便是硬闯了。
呼延徹只有后面这个办法。
刺马镇是关内最后一个镇子,汇集了往来商队旅人,原本萧瑟的小镇被往来的人马衬得热闹了些。
在这里落脚的有衣着华丽的富商,也有和呼延徹一般落寞的人。
他们身上没有银两,住不起驿站。镇上有个前朝戍边将军的府邸,也不知何时成了出不了关的人的收容所,有些人来刺马镇带着万贯家财,为出关散架huáng金,最终只能住在收容所内,等待遥遥无期的文牒。
有人一次次出关被拒,只能在刺马镇为生。
呼延徹将马卖给押给了今日要出关的商队,换了些钱,在驿站定下一间房,留给卿卿和木麟。
卿卿一路跟着,对他的做法不闻不问,直到他突然把木麟托付给自己,她才问:“你去哪里?”
“我不便与你同住,这镇上有个专收容外来人住的地方,我夜里会住那里,你放心,驿站很安全。”
卿卿倒不是怕不安全。
她之前与孟九住在山间破屋,夜间也可怖,但孟九就似能够保护她似的,现在呼延徹就是那个能保护她的,她的安全感不取决于住的地方有没有屋顶,不取决于是在荒林还是热闹的城镇中心,而取决于身边有无陪伴她的人。
呼延徹见她神qíng不悦,道:“我明日会很早过来。”
卿卿抱起木麟,与他道:“给爹爹再见。”
☆、不告而别
驿站里住的都是异乡之客,夜里常举办一些活动,品诗赏画,或是边塞歌舞的表演。
木麟被外头热闹的声音吸引,扯着卿卿的衣角要去外面看看。卿卿可怜他一路随父母奔波,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合,就领着他去了楼下。
今夜过路的一位商人拿出自己的藏画供路人观赏,说是沈西关真迹,卿卿一听也来了兴致,沈西关正是沈璃的化名。
是一副“关外策马图”,塞上风光,云淡山远,茂盛的糙儿没过马蹄。
众人皆对他狂放的笔法称赞,卿卿生疑,沈璃师从司徒,向来以细致的笔触为人称道,眼下这画的风格实在不似沈璃。
不知谁吟了一首“关中月”,卿卿只听到前两句:客愁此行误chūn归,故园玉宇已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