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平从前觉得读书人最重要便是声誉,如今看的明白,也想的明白了。那些东西真的便如同些云烟,倘若楚没了,钟家便是高贵的如天上的云朵又能怎么样,依旧不复存在。但是若成为权臣,即便身后偶有骂声,即便为了权势会做许多身不由己之事,但有时想着,那才是长久之策。
“从前钟赢想着去从军,儿子总不同意,觉得他人太浮躁”,钟平眉头皱着,“如今想来,或许从一开始就该支持他。如今官场混乱一片,文臣互相勾结,表面总奉承歌舞升平——在这样的朝堂上谋事,能有什么出息?
若真的让钟赢入朝为官,以他那副笨重性子,不是被楚昭害死,就是被迫成为楚昭的踏脚石,害了自己,也还害了钟家。
他这样说,父子连心,钟老爷子自然是懂他的意思,便摸着自己的胡子,垂着头开始沉思。
若是他年轻时候,儿子提出让孙子去外闯荡,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人若是老了,思虑的便会多些,也比年轻时候跟更裹足不前,譬如思虑钟家的身后之人。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只是他到底年轻了些,而且你媳妇也不一定会同意。”大周氏一向通情达理,可倘若有些事情牵扯到了她的儿女,通情达理的女人也会变的不可理喻。钟老爷子老了摇头,“现在说这些也早了,如今家中两个儿女还都未成亲,我这个老的,还需要熬些时日。”
钟平听他父亲这样说,心里也有考虑,“他如今还年轻气盛了些,确实也不太合适。得在磨磨。”
虽然钟赢从军之事还是不了了之,但到底钟家的人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若一味的固守着这份读书人的矜持,怕最后楚昭不会留给他们任何后路。
“我听钟鼓响了,应该是已经行刑了。”
钟平自嘲一笑,“做了许多,没想到竟是为他人作嫁。如今苏仕明死了,所有的脏污名声和事儿全都被推在他头上,所有的事情被尘埃掩下,也都会不了了之。相反,昭王则是得尽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一个人,太子哪里能斗的过他?”
钟平实在是看不见有何前路。
“也未见得。”钟老爷子终究看的比较多,“皇上如今对昭王有父子情,明知此事有疑点,还是忍着没有发作。可天家哪有父子情?”他可以说从小看着如今帝位上这位皇帝长大的,自当年女儿嫁给还是王爷的他时,那时候他十六岁,便一直师承他门下。
“皇上此人,我再了解不过,他确实是个仁德之人。”钟老爷子道,“可仁德之人一旦心狠起来,才是最让人怕的。”
“咱们这位皇上,幼时出身不高,封了个王爷便被扔去了一边,若不是当年那两位斗得太狠,也由不得他来做皇上。之前做王爷的时候,那两位斗的朝堂上腥风血雨,当年你妹妹刚嫁给他时,那段日子你也清楚,无论是他还是咱们钟家,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儿子自然清楚”,钟平眉头皱着,也因为这样,共患难过,自然感情也不同。也因此才会更加失望,“父亲如今提起这茬是为何?”
钟太傅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又想起当年,便笑道,“与帝王提感情,本身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咱们这位皇帝是过过苦日子的,当年为成为帝时,也未与钟家结亲时,他那王府里可连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皇家便是如此,楚皇的生母在宫斗中失利早死,楚皇便成了她的牺牲品,若不是后来与钟家结亲,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他平日里仁德,可为父最懂,他心里怕些什么。他最怕便是回到以前朝不保夕。他是一个重情义的帝王,看他对待你妹妹十几年如一日敬重便是,钟家也因此在他之后继续了百年容光。可就因为如此,他怕改变。当年他坐上帝位便是被人推上去,随遇而安的人惯了,便最怕的就是改变。”
“如今楚昭的狼子野心虽然还未曾暴露与他眼前,可他也不是傻子,皇家的人,没有傻子。”
“且等着吧,天总不会一直向着暗处。”
钟老爷子说完这句话,深深的叹了口气,钟平未曾语。两人便在阁楼上望着,此处正对着皇城,是京城读书人最爱的一处高楼,可俯瞰整个京城,自也能看到菜市场那边的场景。离得很远,看到的人影也都是虚浮的,但所目之处,却好像都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