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she、御、书、数,初考的六试因人数众多又非纸上答题,竟考过了大半个七月,一直到八月开头才终于在礼部所有小吏松了口气的声音里结束。六试不过是为了取得参考资格,需得拿到六个“通过”方能参加秋闱。因学子当时便能知道自己是“通过”还是“不通过”,所以也没有什么放榜之说。
而考试科目,因是分科而取,心里念着刑部的就要去考明法,想做皇帝近臣的则要去报名时务或者方略,对算学有自信的则可以考明算。总之从初二开始的五日内,若是不怕辛苦可以十科全都考了。
李凤宁选了两门,第一门的“策论”就在明日的八月初四。
吃过夜饭之后,李凤宁正想着如何打发时间。如今这个时辰出门太晚,就寝又嫌早,她生怕去花园再撞见李端,左思右想之后便溜达去了正堂的正房。
原是她父亲殷氏的屋子,现在空关着。
屋子四周的花园游廊上都亮着宫灯,所以屋子里虽然暗沉沉的一片,倒还能看见一点虚影。李凤宁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里间的卧房。
仲秋夜里的风已经有了一丝寒意,走进里间后,她摸到门边的椅子,然后坐了下来。
屋子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没有霉腐yīn湿的味道,是因为有人常常打扫这里。而没有熏香的味道……
是因为没有人住在这里。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李凤宁垂下眼睛。
对着一间没人的空屋子诉苦这样的事qíng,她还做不出来。只是从小开始,在看着姑父训斥小六的时候,她会特别特别希望他还在她的身边而已。
“爹爹,我……”李凤宁轻轻地开口,“明天要去考策论了。”
一句话,然后就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
姐夫说爹爹温柔可亲,外祖母却说爹爹心肝玲珑,那一句句简单的话却让他的样子仿佛在雾中藏得更深,离她更加遥远。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父亲回怎样回应,也所以更加不知道该何以为继。
“凤宁?”
黑暗里陡然响起一道声音,吓得李凤宁心里一跳。她眼睛一眯,好一会等心跳平复了些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是李端的声音。
她眉头皱起。
都已经避到这边来了,为什么还是碰见她。
但既然都已经碰到了,李凤宁显然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在她咬着嘴唇的时候,“啪”的一声,李端打起火石,点亮了蜡烛。
下意识朝光亮处看过去的李凤宁,看着李端来到chuáng沿边坐下去之后,才低低地唤了声:“母亲。”
李凤宁看着李端,心里不由就泛起一丝厌烦。
又要开始了。
无论如何,她与她母亲之间就连一次平平常常的……
“莲儿会说,今天早些歇着。”李端突然开口。她没有看着李凤宁,而是看着chuáng的内侧,仿佛那里躺着一个人似的。
李凤宁一怔。
所有的思绪瞬间空白了一瞬,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
她的父亲姓殷,闺名为……
“莲”。
李凤宁呆呆地看着李端。
她刚才说的话……
她刚才在说爹爹吗?
“每回我要去办什么重要差事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说要努力,不会说不能辜负皇姐的期望。”李端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慢慢地柔软了起来,“他每次都会说,今天早些歇着吧。”
“爹爹他……”李凤宁抿了下唇,不知怎么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抱过我吗?”
李凤宁没满三岁的时候魏王正君过世。而之前,他缠绵病榻了好久。所以寻常qíng况下一定说“是”的答案,李凤宁却从来不敢肯定。
“你爹他那时候躺着的多,抱也只是抱一会。”李端不知想起什么,表qíng愈发柔软,她抬眸看了李凤宁一眼,表qíng里竟然隐隐有了笑意,“不过在你刚刚能自己坐的时候,他最喜欢一指头把你摁倒,每一次都是逗到你快哭了才肯停手。”李端看着她的眼神不仅温暖,甚至还很怀念。
因为李端的叙述,李凤宁仿佛便能看见一个秀丽温雅的青年男人,他半侧着身体斜倚在chuáng上,一只手逗弄着孩子,脸上还带着些欢喜的浅笑。但是等她回过神来看见李端的眼神,又不由得窘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