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筱闻言却是抿唇一笑,“不是她这两日成天念叨,我哪知道您今天会过来呢。”说着,便朝她弯了弯膝盖,跑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只剩表姐妹两个,没人说话就安静了下来。
殷悦平可以继续低头写她的东西,李凤宁几口喝完姜茶之后就没事可gān。她左看看右看看,目光扫见榻上一本账册,便说:“哎,我说,那里你没贴进去很多吧?”
李凤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亏得殷悦平听得懂。只是她仿佛还没转过来似的,语气依旧有点yīn阳怪气,“圈那么大块地,就那点银子够什么的?”
建造皇女府,朝廷给的屋子和使唤人是不会次的。可日子要过得好却不单只看窗格上的花雕工有多细致,譬如坐垫是不是够软和,被子是不是够舒服那种“小节”也忽略不得。这方面才是“按规矩”和“自己人”最大的区别。李凤宁自然就是知道殷悦平会尽心,才会把这事托给她。
“很多吗?”李凤宁说,“我这趟弄回来不少东西,你看看够不够填的。”
殷悦平想了想,“也好,我这里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本想拿几个铺面先顶出去的。你有东西省得我麻烦了。”她略一顿,抬眼,“有多少?”
李凤宁迟疑了一瞬,“我看里头那几盒海珠都挺大的,应该能值几个钱……”
说完,李凤宁便有些讪讪地看着殷悦平,而殷悦平则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
半晌,殷悦平才缓缓来了句:“你什么时候能自己管一回钱?”
“这不有你吗。”李凤宁gān笑一声,“术业有专攻,我费那个事gān嘛。”
“你不直说你懒?”殷悦平当场就回她一个白眼,“对了,小舅的嫁妆里我留了几件屏风、妆镜之类的东西给三哥和五哥,这个得跟你说一声,其他都封到你那儿的库房去了。还有一件,就是那些田契之类好多都置在燕州,要怎么弄你自己拿个主意。”
“燕州……”李凤宁眉头一皱,“现在那儿还有人?”
“也就是当初陪送给小舅的那些庄头。”殷悦平一边说一边从她身边的书册堆里抽出一本来翻开,“田是上好的水田,可就是地方尴尬了点。”
“那就先留着。”李凤宁想起了之前的事,“不为了那点东西,留几个人也不至于成了聋子。”
“那好。”殷悦平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两人话一说完,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李凤宁伸手去拿杯子时才想起之前喝的是姜茶,便起身到桌边,拿起捂在棉套里的茶壶先替自己加了水,再转眼朝殷悦平那里一看。殷悦平很自然地拿起半空的杯子对着她,李凤宁也极之自然地替她倒了茶。
只是待放下茶壶的时候,她自己却怔忡起来。
姐妹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就比如她从来都不觉得把所有的财物都jiāo给殷六有什么不对,殷六也从来不会拒绝推脱那份麻烦。姐妹之间如果还不能互相倚赖,这人活着也未免太没意思。
可今天午前在宫里看到的……
“还不说?”殷悦平懒洋洋的调子里却不知为什么有股凌厉的意味,“今天在哪里受气了?”
李凤宁偏头看过去。
其实殷悦平的祖父与她的外祖父并非同一个,却不知为什么别人都说她们两个长得挺像。只不过李凤宁平时还会注意些仪态,殷悦平这人在生人面前僵着脸装yīn沉,熟人面前更是翻白眼之类毫无顾忌。
而此刻,那张素来没个正形的脸上却是一片认真肃然,那双眼睛里更是jīng芒点点。
外间都说她自小由外祖母教养,都说那位翻手为云的殷大人致仕之后对她期许甚高,所以专心教养她。
这话虽然不能说错,却只对了一半。
李凤宁垂下眼眸,没说话。
“她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殷悦平朝后一靠,不知怎么的,声音里突然多了点虚无缥缈的味道,“做太女跟做皇帝不同。太女要平和大度,而做皇帝,却不能没点锐气。”
李凤宁后退了两步,坐回了榻沿上。
“就在你刚出京那会,燕州太守上折说去年大水冲坏官仓,损了三成的存粮,然后先求免去年的田赋,再求拨银去修堤坝和官仓。”殷悦平冷笑一声,“她做惯了好人,又逢登基之前,竟是斥责几句就准了。”她抬手拿起茶杯抿了口,语态悠闲到了十分,表qíng却也嘲弄到了十分,“随后又听礼部的人乱说话,说什么历来登基要大赦,如今天下太平应再免田赋丁口以显天恩。”她嘿笑一声,“这天恩才显出口没几天,户部和兵部的就找上门去当着她的面打起擂台,一个伸手要粮,一个摊手装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