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的餐食比起安阳是差了点,菜量倒是挺实在的。”萧令仪一边看着手里厚厚一沓纸一边说,“所有大街都走过一遍,不见什么特别破烂的地方。根君城外几个村里百姓的说法,税是收得比朝廷规定得要重很多,不过日子都还能过。”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城内城外所有的地方,青壮和小孩的人数与旁的地方差不多,就是老人略少些。”
仁郡王莅临江夏城,想也知道府衙必得做些门面功夫。于是十四从瓜州上岸时就先一步离开,日夜兼程赶到江夏,然后改头换面混进府衙想要乘她们最忙乱的时候打听些消息出来。
他的作用,也就只有这样了不是吗?
趴在房梁上,蹲在窗外,彻夜不眠等着那或许有用的片言只语,这些他驾轻就熟,做得再顺手都没有了。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听到了那个消息。
她们不止想要送一个漂亮男孩给她,还要在酒里加点“助兴”的东西。
这本来是一件非常好解决的事。
就凭他的本事,能找出递个话给她的时机能有多难?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她们预备送给她的男孩时,他却起了别样的心思。
那个男孩其实长得平常,既没有梓言的清艳,也没有随儿的纯真。但是他身上却有着一股柔弱的气息,那种好似狂风骤雨下枝头摇摇yù坠的新芽一样的气息。
把男孩送来的人,一个说他普通,另一个却眼神暧昧地说她不懂。
她说……
“男人不必长得好看,xingqíng柔顺才是第一。”
原来,是这样吗?
她留他在王府,她容他睡在她身侧,但是她从来都没有用看梓言和随儿的那种目光来看过他,就是因为他从来都太冷太硬,在她眼里根本不像个男人吗?
那一瞬间,鬼使神差一般,他打晕了那个即将被当做礼物的男孩,然后他扒下他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轻轻松松几句话之后就让人相信他是“刚挑出来的替代者”。
而后,她大概从来无法想象,那一句“十四你搞什么”听在他耳里有多高兴。
她是认出他来,才会容许他走到她身边。而她一直揽在他腰上的手,其实是用衣袖来遮挡旁人的视线。而后呛酒的那一刻,十四清清楚楚地从她眼里看到了惊艳,所以他才会让那些人把他绑起来送到她的chuáng上。
但是,他显然错了。
因为那夜之后,她对他越来越冷淡,冷淡到仿佛时光倒退回了燕州宁城,她刚刚在青楼里把他认出来那时一样。
整个世界都因为她的冷淡而渐渐地灰败下来。
再这样下去,她……
会不会彻底消失?
这样的念头引来一阵qiáng烈的心慌。十四迫不及待地起身,甚至不管屋里还有其他人,急急地跑到她背后,突然用力从背后抱住她。
屋子里所有的声音都瞬间消失,即使他能感觉到她轻拍了他的胳膊,他却只是摇了摇紧贴着她后背的脑袋。
“抱歉,令仪你们先出去一会。”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后,屋子里静到只剩下两个呼吸声。
她轻轻拍着他的胳膊,就像在安慰一个哭闹不休的婴孩。一下又一下,却一句话都不说。
心慌,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稀薄起来,终于跌落到他能够忍受的地步。
十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无法克制声音里那股怯弱。
是的,他根本没有发现第二天早晨官舍外居然会有人等在那里。在他听到那人口口声声说“儿子一夜没回家”之后,竟是有好一会头脑一片空白。
他竟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完全没有查到。他甚至还假扮成那个“礼物”,变相促成了她们的诡计,成了她们朝她身上泼脏水的帮凶。
“凤宁,对不起。”
他无名无姓,他不会管家理事,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温柔,他唯一的本事也就是从解百忧学来的本事。杀人是她最厌恶的事,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打探消息。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被他自己搞砸了。而这,才是他的心慌始终无法彻底消散的原因。
“对不起……”
“道什么歉。”李凤宁声音平和,听上去完全不带任何一点qíng绪,“你也知道我来凉州是gān什么的。有这点事qíng正好方便我翻脸,快点把州冶署的事qíng撸清楚,我也能早点出发去敦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