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谦三令五申家里几个小的不许闹事的时候,第二道晴天霹雳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劈了下来。
先有魏王府李鸾仪发现有人偷卖御赐金马鞍碎片,后有刑部在贼窝里起出兵器陶范。
本该赏了给驲落的东西变成碎片出现在安阳,就叫人不由去想当时装进箱子里还把地面压出深痕的到底是什么。现下都搜出陶范来了,可不是连想都不用想了?
赤月律法不许随便卖开刃的家伙。打铁铺子里铜箍铁壶随便卖,但是像铁钎子那种能扎死人的玩意,卖一根出去都要记录在案,按时呈报给县衙。
寻常人私自打把菜刀出来都是抓进去吃牢饭的结果。若是造出来的兵器是送给驲落,那便是再明白不过的通敌叛国。
这事,能是个小毛贼办得下来的?
照常理看,要么是谁真的gān了这该抄家灭门的事,要么就是有人存心陷害。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韩谦倒是愿意相信是后一种可能。但无论到底如何,里头牵扯实在太大。有李贤在,她还能有骨气地来一句“秉公办理”而已,现下这一潭子水浑得看不清底,偏生局势又到了整个朝堂几千双眼睛都盯着她的时候。
坐在大理寺衙门自己房间里的韩谦,瞪着书案上那摊开的卷宗,脸都木了。
“大人,秦王殿下来了。”两声轻叩之后,有老吏引着一个穿着黑袍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韩谦愣了会,才想到要起身相迎,只是当她抬眼看见对方也是一脸肃然后,不由苦笑道:“凤宁想是也听说了。”
“敬德打算如何?”
表字敬德的韩谦闻言却是微怔,然后又朝李凤宁那里看了眼。
她如今将要五十,又因与李贤亲近所以也好算是看着李凤宁长大,虽然之前秉着李贤的意思把李凤宁拉到审案公堂上当压阵的黑脸来用,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把她当孩子来看的。
只是如今这一看去,只觉得坐在她对面的人年轻倒是年轻,那双眸子却异常沉稳,但凡不笑的时候,那气势竟叫人联想起饮过人血的长剑般冰冷锋锐,仿佛说错一句话,那把长剑就会划过来切断她的脖子一样。
她现在算是知道一点,为什么李凤宁在的时候审案特别顺利了。
“现在还能如何?进不得,退不得的。”韩谦说,“倒是凤宁此来,有以教我?”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李凤宁还真不愧是李贤教出来的孩子,长眼睛的都知道她对自己人好。眼下她既然身为秦王,能做的比白身时也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她若觉得韩家同她也是“自己人”,关键时候拉一把,至少韩家上下十几条命是安全无虞的了。
“我也不跟你说那些有的没的。”李凤宁微一抿唇后道,“您还记得母皇孝期时,诚郡王府打死了一个怀孕的小侍吗?”
这一段公案,是个安阳人都知道。韩谦也知李凤宁不会无的放矢,便继续问道:“那个小侍,与如今这个案子有关?”
李凤宁冷笑一声,“大理寺牢里那个,正是那小侍的生母。”
在大理寺审过案子的卷宗多到能砸死人的韩谦,哪里能听不明白李凤宁的言下之意。她顿时怫然大怒,“竟有如此yīn狠的小人!”
即便不用律法那些文绉绉的词来解释,其实大白话就够明白了。所谓卖身为奴,既然都用个“卖”字了,被买来卖去的那个当然也就跟器物没什么两样。至于这奴仆买回去是gān活还是暖chuáng,当然也全凭主人家的心意,完全不用问过奴仆。就跟人家买匹布回去一样,难道还得先问过这块布,是乐意做chuáng帐还是乐意做衣服才下剪子裁开么?
不过,杀人依旧是不对的。
可既然都成了人家所有的一个“物件”,律法也不会要求人家填命,最多也就是罚钱了事。换到诚郡王府那样的人家,百八十两银子最多能伤点面子而已。那小侍的生母,想也明白凭她也没法叫李鹄伤筋动骨,于是便想出了这种招数。
凭她再富贵到天边去,也不能在通敌叛国的罪名下不伤分毫。
“谋逆这种事哪回能轻易揭过去?又碰上眼下这种要命的时候,一个牵扯不尽,不知道多少条人命要白白填进去!”韩谦“嘭”一下重重拍了书案,“为了一己之私,居然只是为了一己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