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曾经在她书房里待过那么久,各种文书都要从他手里过一遍。所以说,如果论起对各衙门的熟悉,特别是那些并不怎么高的衙门,只怕他还在她之上。
“看着……”梓言越看眉头越皱,“少了好多人。”
“少了人?”李凤宁下意识也转头去看。
李凤宁长于皇宫,监国也监了有半年,如果对着一张纸看半天还没发现有衙门被遗漏没写上去的话,她真能去厨下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这些都是职官?”梓言看着李凤宁。
职官……
她略怔之后,瞬间便明白了。
各衙门的官吏其实是有数的,可吏部里管的人名却要大大多于现役在职的官员。譬如科考通过之后的新晋秀士,这一类是轮候空缺,并不是考中了就能做官的;又譬如祖上或是皇亲或是有功所以后代受袭了爵位勋位的,这一类都是高门大户,多有喜欢荣享富华不乐意做官的;最后便是散官,空有个官名白拿俸禄,其实一点事也沾不上手的。
这许多人,虽在朝议的时候见不到,可却也真真实实地生活在安阳。她们或许离真正的朝廷用事相距遥远,却不代表她们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力。
肩上一沉。
李凤宁倒也不意外,只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揽,防止那个不管不顾将全身分量都靠在她身上的人失衡。
“我想……回来了。”
几个字,倒是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勾了回来。
李凤宁垂眸看他,然后在他越来越忐忑的眼神中轻叹一句,“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吗?”
第277章 风雪及第楼
转眼间,入了腊月。
这一日,漫天鹅毛似的雪片在乌沉沉的灰云下飞舞,配着门板在寒风里哐咔哐咔乱响,只叫发愁的人心里更愁。
韩扬坐在及第楼大堂边角的椅子上,偶尔从成堆的账簿里抬起头,却只看见堂中几人个个都是满脸郁色,也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及第楼所在的这条街名叫学子街,因与国子监邻得近,故此临街所有店铺都做了与读书人有关的营生。而及第楼作为附近四个坊市最大也是最便宜的客栈,至少在那些落榜之后企图再试一回的学子之间是赫赫有名了。
“韩学姐。”有个看着比韩扬还沧桑些的女人背着一只不大的包袱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环视一周之后朝韩扬这里走了过来。
“飞宇,你这是……”韩扬目光在她的包袱上停了一瞬,不由得站了起来,“要走?”
被称为程学妹的人惨然一笑,“不走又能如何?”
韩扬一时语塞,“可……”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科考是那么好考的?
在自家州县里闻名赫赫的,碰上百中取一的科考也只有铩羽而归的份。多年读书,谁又肯轻易言弃?为着一点执念也好,为着回家一趟路费不菲也罢,每回科考落榜的书生里,十个倒有五六个是会选择留在安阳的。
可安阳居,大不易。
再多的盘缠也禁不起流水似地花。何况大多数学子踏进安阳城门时,就是囊中不丰的。
“飞宇承蒙学姐看顾,”程姓学子朝韩扬郑重一揖,“援手之qíng无法还报,请受飞宇一礼。”她又转身朝听见两人对话聚拢过来的众人一揖,“多谢各位了。”
“程学姐客气。”
“不敢当学姐大礼。”
周围人虽面色郁郁,到底都是读书人,要粗鄙也难,纷纷回了礼。
韩扬也避开,还了一礼才道,“飞宇客气了。我等投了同一家客栈也是有缘,自当守望相助。”她说完之后一手摸向腰间瘪瘪的荷包,最后一咬牙,从荷包里翻出仅有的一只银角子塞到程飞宇手里,“飞宇既要回乡,还是多带着盘缠才安心些。”
“使不得,使不得。”程飞宇一边摆手一边连退两步,好像韩扬递过来的银角子能咬人似的,“飞宇已经与富阳商队的船主说好,帮她核算整年的账目抵作船资,回程当是无碍的了。学姐把这最后一两银子给了我,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韩扬一听,更加想要把银子给她了。
安阳城里可没有通着可以走船的大河,最近的也得是广宁渡口。就算这个程飞宇能找到船主带她搭一段水路,可从安阳城她要怎么去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