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宁手臂突然收紧,把随儿勒得气息一窒,生生掐断了他的话尾。“当着我的面替我指挥起人来了。”随后她松开手,扶着他的腰轻轻一推一提,让随儿站了起来。
随儿嘿嘿一声gān笑,“那我去洗脸了。”然后在李凤宁“嗯”了一声,小步跑着出去了。
李凤宁没有看着仍然站在门边的那个人,但是当她的耳朵完全无法听到随儿的脚步声时,却仍然觉得整间屋子的空气陡然间沉重粘滞起来。
她不想看见他。
但她是李凤宁,这世上不可以存在她逃避的东西,所以她qiáng迫自己转过眼,去看那个人。
与其他仆人毫无二致的松花色比甲,只是勾勒出他纤细的身形。他半低着头,微垂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柔软又顺从。
也看得李凤宁心里一股邪火噌噌地冒出来。
在她身边的每个人都jīng心修饰着那一张张堂而皇之的面皮。李鸾仪都已经在背后捅刀子了,当面却还是会叫她一声姐姐。再疼她的太女正君,在事实真相前面也只会说一句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梓言出身市井不假,却是个明白人。他见多了达官贵人,所以明白如何曲意奉承,他见多了风风雨雨,所以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在他说她不孝,在他会怂恿她先弄到世女名衔再说的时候,李凤宁无法不觉得他特别。
而,也是他的明白,生生斩断了所有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一切。李凤宁死死压在喉咙里的那声“出去”的低吼,融化成一股苦涩的液体倒灌进她的身体里。
他明白他无法违逆东宫,所以他离开了她。他明白他无法不顺着魏王的意,所以他又入了魏王府成为东苑的小厮。
这里李凤宁都知道。但是知道,永远不代表能够原谅。
李凤宁深深地呼吸一次,努力平静了自己的声音才问道:“院子和书房都是你收拾的?”
梓言明显地一怔,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在接触到李凤宁目光的时候又低下头去,“是。”
李凤宁这才发现,这似乎是他入府之后,她第一次跟他说话。
“收拾得不错。”李凤宁轻飘飘地来了句。
梓言显然听出来李凤宁毫无夸赞之意,只低低应了声,“是。”
“我这回差点死了,鸾仪‘居功至伟’。”李凤宁冷笑一声,“所以殿下把你弄进来,不是开恩特许,而是要封我的嘴。”
梓言一震。李凤宁的话令他再也维持不了恭顺的姿态。他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着李凤宁。
恰在这个时候,有人从苑门进来后,一路穿行到了正堂门口。李凤宁转眸看了眼,正是王府总管关知格。她虽然脸上带着疑惑,但是跨进门口之后只是举起手做出一个仿佛要作揖的姿势,然后只是低了下头,腰还是挺得笔直,“见过大小姐。不知唤我来有何吩咐?”
李凤宁又转眸看向梓言。
在最初的惊讶不信之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表qíng里浮现出一丝急切。只是在关知格在场的前提下,即便都已经张开了嘴,他也什么都不能说。
他这是想解释什么?
他不知道吗?
李凤宁的表qíng里露出嘲弄。
她为了他,违逆陛下的意思,违逆太女的意思,甚至连一直疼她的太女正君的话也不听。外祖母严令殷家女儿绝不许沾手青楼,她为了他,bī小六认了挹翠楼。她为了他,去结jiāo巡城兵马司的老严,每个月茶水银子不知打赏下去多少。
她不说,是因为那些都是应该的。
为了他,她甘之如饴。
但是,他是怎么对她的?
他是个明白人,对着东宫顺从,对着魏王顺服,那么在他眼里,她是什么?
他是觉得她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出来,还是觉得她一定会对他念念不忘,所以就能像没事人一样堂而皇之地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陛下说了,这里‘毕竟’是我家。所以秋闱结束之前,我都会长待在这里。”李凤宁将视线缓缓挪到关知格脸上,“我知道整间魏王府没人把我放在眼里。”
关知格眉头一皱,似乎有点不耐烦,“大小姐说哪里话,您是……”
李凤宁冷笑一声,打断了她。
魏王府的人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