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道声“有心”便收回视线。
之前的皇家四婿里头,是以他与众人的关系最为疏远。他心里也是想与连襟处好关系的,可一来他的xing子不像芮氏那么讨巧,二来……成天提心吊胆李鹄会不会朝别人家的小厮伸爪子,也实在提不起那个jīng神来好好应酬。
直到如今……
卢氏抬目望去。
凤后陪着凤太后坐在最大最高那个廊台里,而本来应该与他同坐的楚王君显然是不知道怎么与他单独相处,因此领着人“出去逛逛”了。
也好。
难得如今日子松快些,他实在不想把大好的时光làng费在跟那块木头说些gān巴巴的话上。
“父后——”
另一个廊台里,响起一道如今任谁都不敢忽略的声音。
卢氏立时便起了身,虽然不用大声呼喝,虽然那个人甚至未必都注意到他,他依旧规规矩矩地行过一个礼,然后才再度落座。
相较于先帝的温文……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是“温吞”,如今站在那里的人不止更明快,通身那股子立于人上的帝王之威也更重。
在亲娘和亲姐在位时依旧能贪墨懈怠的李鹄,这位却仅仅凭着两个字就叫诚郡王奋发了起来。
“食封”。
卢氏瞧着隔邻的廊台出神。
众所周知,亲王和郡王除了官阶不同之外,最大的区别还在于食封。所谓亲王千数,郡王百数,乃是写进《赤月礼》的铁律。而在李鹄四年前办完一件其实就只是挂个名字的差事后,宫里赏了五十户食封下来时,李鹄整个人都不同了。
自那以后,他的日子居然渐渐好了起来。
“父君,”有个人走进他所在的廊台,错眼一看仿佛他年轻时倒影一样的年轻男人低头敛衽,也不待卢氏出声就直接站直了凑到他身边,“您怎么在这?最好看的几盆绿jú都在那头,您只坐着可看不见。”
卢氏转眸看他。
他和李鹄都不算什么软和的人,偏生这个小儿子却绵软异常。在自家有母父有姐姐护着倒也不觉什么,可临到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卢氏就犯起愁来。
“刚才出去走了一回还不够?坐着陪我一会。”
“哎。”盘着已嫁人发髻的李茹对着卢氏笑应了声,也不坐到旁边那个榻上,直接就与卢氏挤到一块。他眉眼之间依然一片天真纯然,明亮的眼睛里也丝毫不见半点yīn霾郁色,甚至语调举止还比在家时更活泼了那么一两分。
卢氏暗地里松了口气。
自儿子出嫁后到今天已经五十三天,他真是天天都在担心这孩子在妇家过得怎么样。
“父君?”年轻的李茹看卢氏只盯着他看,不由就奇怪。
“这身衣裳新做的?”卢氏假装不经意地摸了摸他的衣袖,“在家里也不见你喜欢这么鲜亮的颜色。”
这身桃红色的大袖衫衣料触手柔滑,袖缘针脚细密,整件衣裳合身事宜,放到哪里都不算差了。
“姐夫帮我挑了好几身的。姐夫说……说我长得好看,还说我新嫁郎君穿得太素不好。”李茹轻声细语,面上红了一下,“就这件花样还少些,其他几件不是鹅huáng就是绛红的,都不知道要怎么穿。”
“你都嫁人了,还成天不是月白就是淡huáng像什么样子?”卢氏伸手在他脑门上一拍,“你姐夫说得没错,回去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我对姐夫很好的,但就是……”李茹眉头微皱,有点不乐意,“姐夫老拿我当儿子看。”
卢氏嘴角一勾。
他深恐儿子出嫁之后受欺负,打头里就没想过从安阳四大世家里选。最后挑中钱家一则因为家风清正,其二便是这个“姐夫”了。殷家可是京中出了名护短的人家,她们肯把儿子嫁进钱家,自然是把钱家从上到下都仔细查探考验过的。且殷家老五又是今上的亲表哥,与茹儿也算是亲戚,无论如何都能看顾着些的。
“殷五今年都快三十了吧?”卢氏说,“他大儿子也就比你小个四岁,看你还不跟看小孩一样?”
没有这么一宗实打实的好处,他能肯把儿子嫁给才从四品的门下省给事中家的老幺?
李茹扁了下嘴,不再说话了。他虽然出嫁快两个月,却依旧一副天真模样,倒叫卢氏真正放下心。他心头一松表qíng自然也愉快许多,“来,跟父君过去请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