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巽抬头,眉目清朗地平视着,说:“自我南晋开朝以来先帝便曾说过,南晋是由军人将士的血铺出来的,战场厮杀,妻离子散,无数条命才换来一代王朝,所以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陛下是先帝最信赖的皇子,所以陛下一定承继了先帝的治国思想,开国功臣追随先帝的忠心延续数十年不改,如若反不必等到迟暮之年。”
宸帝眼前光影数变,最清晰的是五岁那年随父皇到练兵场玩耍时如世初送给他的一个龙形木雕,刻得栩栩如生,他一直没丢弃过,却再也想不起那玩物身在何地了。
或许已经被埋进了尘土里,腐蚀消隐于世了。
宸帝缓了缓神,手也撤了回去,说:“咱俩之间那个赌,怎么算啊?你没赢,朕也没赢,还要继续赌吗?”
“陛下若想,糙民就奉陪。”
“那这次你的赌注是什么?”
风巽在没经过宸帝准许的qíng况下便站起身,负手而立,正言道:“还同上次一样。”
“给朕个理由。”
“陛下,不是还没得到我吗?”
这个理由,足够了。
☆、第五十七章
温cháo死后头七刚过,宸帝便发诏将军权jiāo给了徐玠,那位置不可空缺,从前温cháo是备选之一,如今他不在了,倒是解了宸帝的难为。
而之所以选在温cháo头七过后想必也是宸帝对他最后的qíng意了吧。
徐玠之后在府上设宴,请了很多人来,也包括晏屠嘉和沈烛,还有如升。
只是晏屠嘉并没有传话给如升,他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但每日都会去徐玠府上例行公事,单纯不回家而已。
也没有再将如升带到过太尉府。
后来如升想尽办法去找的时候姬樾拦住了她。
“晏屠嘉一定知道了你和风巽的事,否则以他的脾气不会闹这样。”
如升听后无言以对,也许她潜意识里也明白,这一天终究会来,她不该为了自己的两全去“利用”这个朋友,时间已拖得太长,他该走了。
在徐玠摆家宴当日段鹤受邀参加,他高调向世人宣告了自己的重生,同一时间,奉廷瑞的人头悬挂在奉天府的灯笼上,血染灯纸,也染了门卫的衣裳。
之后奉天府各个分支的主事都来为奉廷瑞吊唁,风巽也去了,只是他没有出现在灵堂,而是被温凌宜私下叫了去。
寒冬日,房门大敞着,温凌宜则站在门口,一袭黑衣,素面朝天,上一次她这样装扮还是如世初去世的时候。
将到不惑之年,她依旧美丽动人,即使不施粉黛。
风巽本想安慰一番的话怎么都没有讲出口,而先说话的却是温凌宜。
“风先生能来,我很高兴。”
声音一夜之间苍老,犹如历经沧桑的长者一般。
“温夫人……节哀顺变。”
“节哀……”,温凌宜苦笑一声,“我一世苦命,哀是节不住的,风先生早就警告过我和廷瑞不要来西京,怪我们拿你的话当儿戏了。”
“是段鹤。”
“我知道,从他宣布自己还活着的那一刻起他就要了却过去,我、如世初、奉廷瑞,都是他心上最深的一道疤,遮不住就连皮带ròu一块割了,痛快!”
“廷瑞死前曾跟我说过,六道轮回,来世他不一定在人间,但他希望我在,他说这世上是美好的,我也最配得上这份美好。”
“我在这世上已再无牵挂,活着对我来说如同凌迟,这次见面是我和风先生最后一次相见,还劳烦风先生帮我将手上的全部家财jiāo与如升,以后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便都与我无关了。”
温凌宜说着从怀里掏出银票,平整地铺在了桌上。
“温夫人,你在这世上还有未了之事,不能死。”
“什么未了事?”
当温凌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是死灰一般的沉寂,风巽了然她向死之心已定,就算是和如升间仅存的一点联系也不足以让她重燃生念。
“温夫人还记得璟泽吗?”
温凌宜惊讶,“小儿去世多年,风先生怎会知道他的名字?”
“因为他并没有死。”
温凌宜倏然抬头,步履不稳地走到风巽跟前,眼里泪光闪烁几圈后转身去关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