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宜一低头,眉眼间尽是冷色,她说:“廷瑞,不管怎么说雾酒坊的事多亏有你。”
“应该的。”
“这一年来我独掌天行堂杀了不少人,原来杀人是这般容易之事,刀起刀落,咔嚓一下命就没了,多奇妙!”
一个从前连看到杀jī都会害怕的名门闺秀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着实是一件可悲的事。
“廷瑞,你知道吗?如家的人没死gān净。”
奉廷瑞瞪大眼睛,显然这个消息让他很震惊。
如家……曾经奉廷瑞一直忌讳提起“如”这个字,他既鄙夷又忌惮,既不屑又敬佩,就这样矛盾地过了多年,直到如家灭亡他都没有胆气直面如世初。
“那日风巽和晏屠嘉将她带到我天斛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世上能与如世初如此相像的人,除了他女儿,还能有谁呢。”
温凌宜说到这仰头笑了两声,“如世初攒了一辈子的德行,对江山社稷,他心怀抱负,对兄弟家人,他有qíng有义,除了女人,什么都在他心尖上,可他怎么就没祈求老天救救他儿子呢?要是璟泽还活着……”
提到璟泽的名字温凌宜顿时潸然泪下,无语凝噎。
奉廷瑞知道温凌宜所想,一场qíng爱纠缠在他们几人中间数十年,不是忘不了,是谁都不愿忘,宁可愧恨,宁可痛苦,宁可,此生不复相见。
“二小姐,都过去了。”
这句话奉廷瑞对温凌宜说了数十遍,可他连自己都劝不住,又怎能谈得上劝别人呢?
“他女儿的毒我给解了,风巽也应了他本就该答应的事,接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要给如世初报仇。”
“报仇……”
奉廷瑞不带遮掩地嘲笑,毕竟这事在谁看来都难于登天,何况他们的对手是当朝皇帝,那个一登基就血洗朝局的薄qíng皇帝。
“最近我时常梦到段鹤。”
在自己夫君逝世一年后温凌宜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个名字,语气倒是温和了许多。
其实说是温和,倒更像是不掺感qíng的叙述。
“梦他做什么?”
温凌宜双眼紧闭,神思困倦地拄着椅背,说:“梦见他摔得满身是血还不忘向我讨债,说我占了他的地,他的人,却在清明寒时连一个纸钱都不烧给他,还咒我下地狱不得好死。”
“二小姐没有做错任何事,无愧于心。”
“是啊,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可老天还是把除了钱以外的东西都从我身边夺走了。”
满室清净衬着温凌宜柔弱的声音,好似随意个鸿毛之物都能压垮她。
刚qiáng了一辈子,苦咽了,qíng丢了,回望这些年发生的林林种种,温凌宜忽然发现她一无所有,连最后恨一个人的权利也没了,自此,这天下苍生的死活和她皆毫无关系。
“二小姐,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我叫厨房给你炖了jī汤,你爱喝的。”
奉廷瑞说完要去抚温凌宜起身,她摆了下手,示意奉廷瑞坐下。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陷害如世初吗?”
“倘若不是陷害呢?”
“二小姐,朝廷的诏书都发了,叛国不是偷jī摸狗的小罪,你觉得谁能陷害得了吗?”
虽然奉廷瑞嘴上这么说,可他心里清楚在如家被满门鸩杀这件事上一定有幕后人蓄意谋划,而绝非一纸罪证那般简单。
温凌宜抬头望着门外,胸中郁结不得释怀,本来她以为见到奉廷瑞会好一些,可没成想提到“如世初”的名字依旧让她qíng绪涌动,不能自持。
静了会儿,温凌宜起身,说:“我先去睡一会儿,明日我爹祭日,南山祭拜我一个人去就行,听闻你盟里出了点事,先去解决吧,不用顾着我。”
人走余香尚在。
奉廷瑞闻着温凌宜身上浓郁的脂粉味沉沉地叹了口气,为逝去之人,也为自己。
……
梵净山下了一场极大的秋雨,雨势来得急,却持续了好久。
如升一早起来就被这大雨困在了屋里,没法生火做饭,只得拿了昨晚剩下的两个凉馒头去找风巽。
忽爷家里总共有三间房,两间是给人住的,一间则用来堆放杂物,风巽昨晚睡在忽爷房里,和如升的房间隔了一个大厅和一条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