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愣在那里,回想起那日赵卬和孟珏的对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可是云歌不愿往深里想了,与其说她不能信,不如说她不愿信。
那边平日里温婉如水的丙汐,却不依不饶起来,“姐姐和孟大夫的旧事我也知道一些。这段日子所有的人也是极力回避,只怕说破了又伤姐姐的心。可是我要替孟公子说句话。当时姐姐深陷乱局,生命垂危,孟公子若不用非常手段,去背负那沾满鲜血的罪孽之事,如何能将姐姐救出来……
“不要说了……”云歌手中正拿着一只青瓷碗,此时已颤得几要从她的手中跌落。
“再说为先皇医病之事,孟大夫并无过失,反而是入了一个无论成败,都百啄莫辨的苦局。可是孟公子还是一直痴痴等着姐姐,等着姐姐心里关于故人的记忆能够淡下去……”
云歌万箭穿心,猛然转身将那瓷碗掷向地面,“陵哥哥的记忆永远不会淡下去……”
丙汐蓦然住了口,以手覆唇,怔怔望着云歌。云歌也望着她,一股殷红从眼底生生浸上来。
对峙的静默中,云歌却想起自己在桂园外夜chuī《采薇》的qíng景来。彼时她极力破坏孟珏和许香兰,乃是因为觉得许氏所托非人。如今自己又想促成丙汐和孟珏,为的却是什么?云歌觉出自己的心底已非往日的模样,仿佛死绝的那个角落经过数个寒冬竟生出一点点斑驳的绿来。她自己还是不信,只瑟索着屈身去捡那只砸碎的碗。丙汐“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过去将碎瓷拨向一边。瓷锋刮破了谁的纤纤细手,一滴滴鲜艳的红梅开在那碎青瓷面上。
丙汐哭得断断续续道,“那日在龙支城下,赵伯伯以军事为重,其实有意要放弃姐姐了。若不是孟公子苦苦相求并以利相挟,赵伯伯怎会开城门放出骑兵,诱开羌人。单靠霍公子一人之力真得救得了姐姐吗?……我只怕这就要走了……再没有机会跟姐姐说这几句话……只愿姐姐能体谅孟大夫的这份苦心。”
“有你能体谅他,我也就安心了……云歌轻叹一声,将丙汐搂入怀中,眼神却越过她的肩头微凝在别处,“妹妹的事我会托人带信给太子,孟大夫那里我也会明示……这天下恐怕再难找到另一个有他这般财力与势力的人,能与皇旨抗衡了。”
木门外,一个一身天青色锦衣的男子茕茕立在树下,望着东天的方向——天色还没有暗下去,一钩银色的残月才爬上来,尖的角冷的光,任院子里的蝉声怎样热闹也暖不了它。
葵儿正引着霍曜从侧门进堂而来,看到孟珏的背影停在堂口,似要离去,忙叫道,“孟公子留步,云姑娘今天难得下厨,说是要庆祝得胜疫病之喜,小姐让我寻云姑娘的哥哥和孟公子一同来。三月姐姐说公子离了军营,我正愁没处寻孟公子呢。
孟珏一时没有转身,芝兰玉树的身影,却难掩几分疲惫落寞。
葵儿等了片刻,一旁的霍曜开口道,“她这几年云游在外,想是很久没下过厨了,厨艺是进是退恐只怕要我们来鉴定了……你若有兴致,不妨一起来吧。
葵儿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公子这是第一次跟孟公子说话吧。
孟珏慢慢转过身来,远远朝霍曜和葵儿微微一笑,道,“两位先行一步,我去叫人送些酒水来。”
葵儿忙道,“让我去吧。”
孟珏却已回转身,开步向堂外走去。霍曜皱了皱眉,大步向后堂的饭厅而去。
孟珏再出现时果然手捧一个瓦坛,然而坛色灰沉口封泥糙,很是其貌不扬。厅中夜膳早已摆定,大家都落了座。葵儿大睁着双眼瞅着桌面上的几道菜,叹道,“难怪孟公子要留厨房给我们,原来云姑娘竟是这般好手艺。”
丙汐先尝了那龙头菜水豆腐卷,赞不绝口道:“听说姐姐以前是长安城大名鼎鼎的雅厨,今日才明白这‘雅’字不虚。咱们封城以来日日吃的龙头菜竟这般出神入化了。”
云歌谦谦一笑,揉着鼻子道,“食材不全,我只能临时改几道新学的羌地菜式了。”
霍曜尝了尝牦牛掌,眉峰一扬,口中却冷冷道,“确实是胡改的。”
云歌不服道,“怎么就是胡改?我是依着菜理调整的菜式。就是丽史姐姐来了,也会称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