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泓远远望了一眼云歌。云歌会意,回头查看雕库,见他此时也察觉到外边的状况,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便又探出窗外朝简泓点了一下头。
再看西边的糙坡,那队黑衣羌人已叱咤至坡下,壮马劲蹄,振得地面擂鼓一般。
卫律彦马上一声轻喝,声音里竟带着几分笑意:“各位兄弟,把自家的马稳住了。别给咱云家商队丢脸啊。”
众人闻言,都镇定心志,提缰下马而来。
云歌也振奋jīng神,深吸了一口气,松掉扣在窗框上的手指,迎向那已近在咫尺的黑色阵排。
驰近的羌人都穿着赤臂的黑色马衫,腰间围着同色的绣金腰带,颅顶的黑色头帕皆斜而绕之,露出单耳上挂的黑金耳环。云歌曾在杨玉的军中淌过一遭,认得这短打衣装是先零羌骑的装束。再看他们个个手中都提着弯刀,她的背上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转眼之间,那几十号羌人已将马队团团围住,并且奔马绕圈,抡臂挥刀,呼而啸之,好一会儿才放慢了马速。
一个头帕上cha有彩羽手提铁叉的羌人领队,纵马出列,大声喝道,“先把刀都下了。头人出来说话。”
另一个臂上缠有黑色皮铁护臂的年轻羌人也提着一把长剑出列上前,停在那领队的身旁。
车外一片刀铁轻。云歌知道“商队”的人都已被缴了武器。虽说这一队人经过赵将军的特别挑选,个个武艺高超,都藏有第二样武器在身上,云歌还是悬起了心。
卫律彦也被缴了刀,却岿然未动,只用眼睛盯着那羌人头领,直到那人的马停定了,方道,“我们是云姓商人,专做汉朝和西域的买卖。”
那羌人头领面无表qíng,指了指队尾,“车上装的什么?”
简泓在后边答道,“车上是茶叶和药材。”围在车旁的几个羌人,用刀胡乱拨开覆着的盖糙,朝那头领点了点头。
羌人头领来回过头来,扫了一眼棚车,眼睛穿过车窗,落在云歌身上,握着马鞭的手一抬,“这辆呢?”
“这辆车里是我家的少公子,还有少公子的伯父。”卫律彦答道。
羌人头领一声冷哼,“怎么不下车?还要我们用刀赶下车来吗?”
“伯父染疾,少公子在车中照料。”
那羌人头领不耐烦道,“没病的下来答话。”
卫律彦浓眉微拧,朝云歌暗暗点了个头。云歌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襟,跳下车来。
羌人首领策马绕着云歌转了两转,忽然仰头大笑道,“汉朝没人了吗?你这么个瘦小的身骨也敢走这条道。”环圈而列的羌兵也在马上随着他yīn阳怪气地大笑起来。
云歌原有几分惴惴,被他们这一笑倒添了胆气,气呼呼地答道,“就是因为没人敢走,利润才高啊。”
那羌人头领闻言笑得更厉害了,“你们既是去西域,怎么不走你们汉人的官道,却走到羌地来了。再说假话,先拿你开刀。”他说话间已变了脸色,手臂一展,手中铁叉已经划到了云歌眼前。
卫律彦一个闪身,挡在云歌前边。
云歌咬了咬下唇,慢慢拉开卫律彦,道,“没说假话啊。普通的商人只知道河西一条路,我们云家之所以生意比别家做得大,靠的就是河西和羌地两条线啊。”
“的确有汉商借走我羌人之地。”那羌人头领冷哼了一声,“不过谁知你们是不是汉人的细作。我听说药材要出汉人关卡,非得有特殊的通牒。你们有吗?”
卫律彦从怀中掏出一册文书,上前递过。那羌族头领在马背上随意翻了翻,丢与身旁那个年轻的羌人,“余拔太,你瞧瞧。”
余拔太接住文书,翻开之后,一目十行,似乎阅读汉文很流畅的样子。他看完之后盯着云歌问道,“这文书上说你们要出玉门关,玉门关在汉朝的官道上,你们分明是在狡辩。”
云歌低头摇首,轻叹一声,“河西官道的这四郡,往年都是好走的,今年战事纷纷,我们哪里还敢走?“
余拔太冷笑道,“汉人的官道不好走,这羌地难道就好走?你们是不是也太小看羌人了?”
云歌一时语塞。若有羌人发的通牒,赵将军一定会在他们出发前弄一份来。可是羌人原是分散的部落,并无统一的首领,就是打仗也不过靠的是互送质子和临时联姻。哪会像汉人一样,有统发的文牒。不走官道容易说明,为何要走羌道只能是靠他们自己辩白。昨日简泓和卫律彦将详细计划告诉她时,也曾为这一点犯难。然而形势所bī,便是没有成熟的策略,他们也得趟这个险。想不到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就被问到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