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祝道:“小王从汉地带回的料子,又让族中的绣娘做的。我是看不懂。这衣服一扯便会破,怎么穿着骑马。颜色也太素。不过姑娘是去陪夜过喜,不易抢了新娘的风头。等到小王大婚时,再……”
云歌连忙起身,在缤祝说出下文前逃出帐外去。
月色如水的糙地上,一个白衣的男子肩披光华正站在帐口对面的囚车之上,恰与她四目相对。原来他的囚车一路跟到骥昆的帐外,一直候到现在。云歌愣了愣,觉得心底有一丛温热的酸楚忽然涌起。他也望着她,目光从她的颅顶划过,溜过她的辫发,最后又缓缓落在她新换的衣衫上。一丝苦涩从他微微怔住的眸中浮起。片刻之后,孟珏清空了自己眸色,将头向一侧偏去。
几个候在囚车旁的侍卫见云歌出帐,便站起身来。哑少年号吾也站起身,走上来候在云歌的身边。云歌迟疑了一下,想起他现在已是自己的贴身侍从,便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又转身对跟出帐来的缤祝道:“这些人都奔波了一天了。帐中那些食物拿出来给他们分了吧。”
缤祝道了声“是”,返身回帐,又带着两个侍女捧了一个食盘出来,分给号吾和那几个押车的羌人。云歌见他们专心致志地在一旁吃起来,便如不经意般缓缓走到了囚车落着月影的那一旁。
孟珏的头微微随她而转,却依旧没有看她。而他站在囚车上比她高出许多,此时恰将一双被绳索紧缚的手展露在云歌的眼前。
“我在想办法救你。”云歌用极轻的声音道。而后她的手慢慢攀上囚车的木栏,触了触他手臂上的一处瘀青。
“什么也不要做。”孟珏也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回道。他的手指却动了动,似是想回握住她的手,却被绳索阻住了。而后,他冷冷道,“师妹已经俨然是先零的王子妃了。还是离我远些吧。”云歌蹙眉,飞快地握了一下他的指尖,低着头往一旁撤了一步。
暗中忽然有人冷笑道:“孟珏,你这是在为自己的师妹道喜吗?”
云歌一惊,转头看见跖勒正从帐子的一侧走出来。他已经褪去金甲换上了一件便常的毡锦衣袍。再看他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做茶席的先零的女释比节若。
难道跖勒方才一直在暗中窥探这边的qíng形?幸亏孟珏冷言提醒了自己。云歌有些后怕,脸上却竭力紧紧绷住,她向跖勒行了个礼道:“见过跖勒王子。”
跖勒微微点头,道,“跖库儿去父王帐中了。他让我来把你的师兄也带到父王帐中去。”他说着朝云歌身后的侍卫作了个手势。那几个人见跖勒王子来,早已停下饭食候在一旁。此时得令,便押着囚车向营地的另一侧走去。
云歌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跖勒又道,“我还引了节若姑姑来,让她带你去阿丽雅的帐中。”
云歌朝节若笑了笑,却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似在望向自己身后的号吾。
“过喜?罕羌如此背信弃义与汉人修好,这桩婚事只怕要作罢。”黑暗中却又一个声音乍响而起。
云歌微微一惊,见暗中又走出一个年纪略长的先零贵族。那人身材健壮,蓄有髭须,个头比跖勒略矮,眉眼间却隐隐有些yīn鸷之色。
跖勒面色不郁,却还是对云歌道,“这是我和跖库儿的大哥跖隆王子。”而后他转向跖隆,道,“大哥的话说重了。罕羌背弃盟约是阿丽雅被我迎娶后的事qíng,与她有什么gān系……”
跖隆冷笑道,“弟弟这次去罕羌除了迎亲还有巩固联盟的使命。怎么现在只记得女人的事,倒把另外的事都忘了……罕羌如今已是敌族,他们的女人不可再娶。”
“大哥最好别把话说得那么绝……”跖勒的面色yīn沉下来。
云歌见他二人忽然在自己面前剑剑拔弩张,暗暗有些惊讶。然而片刻之后,她忽然理解了方才骥昆说的话——看来跖勒有来自族中的压力,让他弃掉阿丽雅。而他让自己去陪阿丽雅过喜,实则是在求骥昆在此事上相助于他。
“我听阿丽雅说过,她与跖勒王子的婚姻是她父王在世时与尤非大王歃血世盟所结,蒙天神庇佑。”云歌忽然笑着道。
跖隆一时语塞。跖勒却如微风拂面一般道,“云歌说的是。这婚事蒙天神庇佑。”
“你就是达穆尔说的那个汉族女人?”跖隆眯起一双寒目打量了一眼云歌,低低“哼”了一声,却未再多言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