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各自僵住,都有些不知如何收场。刘贺第一个甩开孟珏锁在他臂上的手掌,奔至榻前,将朱儿搂入怀中。
郑耳已是泪眼婆娑,“近一个月了,小主子这是第一次清醒过来呀……第一次……“他转头对刚才几乎缠斗在一处的三月跪下,道,“这位姑娘刚才不知给小主子用了什么,就有这般奇效,若是孟大夫出手,小主子的病指定是有救了。“
三月被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施此大礼有些不敢当,侧着脸道,“我刚才只是给公主用了一点云糙堂的絮影还魂香。“
孟珏面色微霁,轻咳了一声,慢慢走到刘贺身边坐下。刘贺也一边调整面色,一边将怀中的朱儿送向孟珏。谁知朱儿却紧紧抱着刘贺,一副又是依赖又是保护的姿势,眼睛很警觉地瞪着孟珏。孟珏有些无奈地冲她笑了笑。朱儿却转过脸去,将脸埋在刘贺的衣襟间。孟珏默然看着,心中影影绰绰地重叠起两个他生命中曾经至为关切的人,一个是那失却了声音却永远温柔而笑的红衣女子,一个却是那在骆驼上赤着一只脚的绿罗裙的小女孩。他一时有些失神,却听耳边传来郑耳大骇的声音,“公主……公主……“
伏在刘贺怀中的朱儿眼见着瑟缩起来,渐渐地那微颤转为一种机械的抖动,刘贺惶惶将手翻过来,朱儿已经口眼微闭,身子和脸都在一片颤动中。
“快去取我的冰露针来。“孟珏吩咐道。
三月应声而去。孟珏则迅速从刘贺怀中接过朱儿,一边拉起朱儿胸前挂着的同心结抵入她的齿间,一边伸出两指扣在朱儿大椎xué上,按压了一会儿,朱儿虽依旧颤动不止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有愈演愈烈之势。
孟珏又吩咐郑耳道,“请这位公公快叫去叫两个侍女来,从两边撑住……“孟珏忽然停住,不知该如何称呼怀中的女童。
“她叫刘彤裳……“刘贺呆呆道。
孟珏微微一震,似乎于喉间咽下千涛万làng,继续对郑耳道,“……从两边撑住彤裳。小儿腰间发育不足,容易在痫病发作时损了肝脾。如此也方便我施针。“郑耳领命而去。
屋中一时只剩下一个惊厥发病的垂危女童和两个刚才还在角力相斗的男子。
“红衣若知她编的绳结还能做此用途,应该也会开心的。“孟珏缓缓道,似是在说服自己又似是在安慰刘贺。
刘贺默默无语,耳边却想起那句话,“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这火红的同心结当真是能延命的花吗?
“此痫病并非原自娘胎,而是后天所致。”孟珏一边净手,一边徐徐询问候在一旁的郑耳,“郑公公可知彤裳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
“孟大夫说得好准。的确是最近才有的病象。”郑耳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公主乃皇上亲封,一直养在二夫人府里。若是真有不gān净的东西,同养在西蔷院的持髻小主子却无恙。”
“原不原自娘胎,应对上有什么不同吗?”刘贺问道。
“若是娘胎里带的,反倒有随着年龄增长而消退的可能;若是后天,则必须找到原因,否则……”
刘贺听得心中发凉,“老三,你不要跟我说那些庸医已经告诉了我的话。”
孟珏斟酌了一下,淡笑道,“的确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先在这里守几日,以便发病时控制症状,你们也慢慢回忆一下,这一段时间彤裳的饮食起居可有什么异常。”
“有劳孟大夫了。”郑耳命人置了一处榻席在屋****孟珏休息,便和三月拉着刘贺退了出去。
孟珏歪在榻上沉思了片刻,未得什么头绪。舟马劳顿加上连为两位重病之人耗心力施针的疲惫涌上来,孟珏沉沉睡去。还未睡扎实,便听到外边有女子的说话声,像是两位宫人在打趣聊天却又听不真切,只觉得一个声音清脆悦耳似曾相识。孟珏被那疲惫缠在身上,总不得起身去看个究竟,心耳却又被那声音牵绊着,再难深睡下去。
于那半睡半醒间悬浮了许久,忽听屋外的那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大哥好字,姐姐好绣工,真是太漂亮了。“孟珏还悬在那黑寂中,却有寒意砭骨般地从脚底翻上来。他努力想要挣脱那黑寂,却四面都不得着力的所在。孟珏低低喊起来,“不要留那香囊……不要……“他悬着的腿脚也用力起来,却登了个空,整个人昏沉沉地落醒在这大屋中。屋外并无人语,只有边上榻上的一个红衣的小女孩儿紧闭双眼呼吸急促。孟珏起身扶住额头回味着刚才的梦,门却吱扭一响,三月跨进屋来道,“好像听到公子说话,可是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