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_作者:小重峦(3)

2017-12-26 小重峦

  “那就领回西蔷院去。”

  “是。”郑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牵着女童的手往庭外走。小女孩却挣脱了他的手,返身跑回刘贺身边,伸手抓住他腰间垂小的红色绳卉。刘贺俯首而望,见她也正盯着他。刘贺落寞的脸上难得地浮起一丝兴致,佯怒与她对峙了一会儿。女童微缩了一下,手却不曾松了半点。

  “小主子……使不得……”郑耳凑近蹲下,用手轻轻去摇女童的小手,“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没有名字吗?”

  “只有个小名,叫朱儿。”

  “你为什么要这个啊?”刘贺微微学起稚腔询问朱儿。朱儿却还是紧紧地抓着那个绳穗,默不作声。刘贺皱了眉。

  “王爷别跟小主子计较。听二夫人说,小主子话很少……”

  刘贺脸上的一丝兴致已然淡去,他抬手示意郑耳住声,只抖了一下袍子就抖落了朱儿的小手。而后他阔步向屋中走去。郑耳忙抱起朱儿往外走,就要走出庭外的时候,朱儿忽然大声道,“我穿红衣,要挂红绳!“

  正走到门槛处的刘贺,闻言一个踉跄跌进屋去,屋中随即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郑耳叹了一声,从外边掩上了南莛院的门。这本是红衣和另几个婢女合住的院子。自从刘贺从长安回来就撵净了人,摆了她的灵柩。好几个月后才被几个夫人左劝右劝地下了葬。从那以后,这里就成了刘贺独自清静时的去处。

  郑耳转过头,苦着脸对朱儿道,“小祖宗,平日里不说话,这一说怎么净挑不该说的说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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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阮小七一行二十余骑,立在昌邑王府的门口。早有短衣的侍卫叩开了昌邑王宫紧闭的宫门。宫中的宫人望着门外的肃杀的人马,呆若木jī。

  何小七一边穿过重重宫门,一边左右而望打量着这座宫苑——占地虽不似皇宫辽阔,细节上反而更见jīng致和趣味。而他自己正如同一股煞气,移向这华美的宫苑的深处。宫人们见到他,皆停步垂头,一时间满院都是无声而怯立之人。

  何小七推开南莛院的门,却见刘贺正趴在院中的一棵杨树下,似乎正在糙丛中寻找什么东西,听闻人声入院也不抬头,只“嗯”了一声。

  “王爷,王爷……”郑耳小声叫道。

  “别吵,别吵,刚刚钻进去了……”刘贺背对着来人摆了摆手,人依旧趴在落叶间翻寻。

  “昌邑王刘贺。”何小七拿腔高声道。

  刘贺慢吞吞地站起来,左手一只酒壶,右手里却捏着一只蚂蚱。看到阮小七和他身后的人,他的脸上露出个了然的淡笑,然后手指一弹,那个碧绿的小虫轻盈地跳回糙丛间去了。

  何小七为刘贺的不恭之态所激,眼锋一瞥,身后的一名属下会意,飞手伸向糙丛。却听到当啷一声脆响,刘贺的酒壶已经掷碎在糙丛之后的院墙上。而那名属下捂了虎口哀号不已。何小七暗自惊叹刘贺出手之快,却见他正倒垂了袖子跪下身去。何小七的嘴角才要浮起一丝得意的笑,不想刘贺却低着头道,“阉人的兴趣果然与众不同,竟和虫子有仇。

  何小七的脸色骤变。刘贺偏又仰头笑道:“公公请宣旨。”

  郑耳跪在边上大气也不敢出,眼见着何小七的手慢慢伸向剑柄,不由得腹中开始运气,心下明白今日只怕就是个了结的日子了,自己跟随刘贺多年,临了定要随主子杀个痛快。一旁的刘贺却神色轻松,隐有笑容,似在安静中等待着剑出鞘的时刻。

  何小七忽然大笑起来,“王爷取笑了。”他说着,伸向剑柄的手已经转至耳边,合掌而击。一个小太监双手托着一个托盘走进南莛院来。

  “圣上体恤王爷在鲁地的艰辛,一直颇为牵挂。这次特遣我来给王爷带来两件喜事啊……昌邑王刘贺接旨——”何小七从托盘上取过圣旨,高声颂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骨ròu之亲明而不绝,现封故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即日迁往豫章不得迟延。另封昌邑王刘贺之女为乐菱公主,三年后入长安陪伴太皇太后。钦此。”

  郑耳心下冷笑,豫章苍凉之地,这个侯真是封的有名无实。不过总算悬在头上的刀子没有落下。然而这第二件事又是唱得哪门子戏。从王爷的女儿中册封公主,虽然一直是汉朝的惯例,比如武帝时的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都封自失势的刘姓王爷。但那都是匈奴人犯我边境时,为了联合乌孙国的和亲之举。如今匈奴内乱,根本无暇进攻汉朝。乌孙国的求亲完全可不作理会。更奇怪的是只说封了刘贺的女儿,却没有说明是哪一个。郑耳起身扶住刘贺,见他还怔怔地跪在地上,脸上竟有些淡淡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