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涩谷地上再一次在夜色中燃起篝火,然而在经过了这漫长的一天之后,火焰也仿佛有些悲滞,在微凉的夜风中摇摇yù灭。营地中的先零人各有所忙,却都神色凝重,
霍曜跌下马后,便被阿竹和骥昆带回了营地。一向如战神般的他,自那时起便神志昏沌人事不醒。即便是先零人当中那些曾经畏恨他的也不禁扼腕叹息。
孟珏即知霍曜曾遭寒毒侵体之事,便知他是因巨大的神伤而引发了体中已被功力压制多年的寒气,固结沉于脑络所致。孟珏以火焠针,刺经络,疏导寒毒。霍曜的气息渐渐平稳,人却依旧沉昏不醒。
而延尕岭上的qíng形也依然不清楚。从早晨的qíng形来看,偷袭的人应为羌人的其他部落,是冲着杨玉去的。然而究竟是哪一路哪一部的羌人却不清楚。先前为杨玉开道的骑队本应为杨玉自己的人,却在箭阵she杀后,与两侧山梁上下来的人一起,将所有人的尸首都带回了延尕岭,显然是他的部下已有所叛投,却不知是叛向何人,又因何而叛。这种局势不明的qíng况下,龙涩谷底的先零人也不好贸然杀上山去,只能等qíng势明了后再做打算。
而两位公主的生死,更是无人敢言。龙涩谷中的先零人都沉浸在震惊,惶惑与怨恨中。这怨恨尤其是冲着孟珏去的。经过前一晚号吾暗杀孟珏的事,众人对他的猜疑与愤恨原已有所公开,经过上午的这场惊天变故,更加怒色不掩。若不是骥昆qiáng压众人,要孟珏为霍曜医治,只怕这些先零人已经对孟珏合而攻之了。而阿竹和云歌都知道霍曜的xing子和身体原就是过刚易折,担心他不能承受此事,故而极力保护能为他医治的孟珏。先零众人愤恨之后,倒也感念霍曜对丽史的一片深qíng,便暂时放下了对孟珏的怒意。
霍曜伤神失昏,大家皆是喟然,倒忽略了骥昆乃是丽史的胞弟,其心之痛也是如锥如绞。而骥昆心知此时他是唯一可以稳住局面的人,只能qiáng压悲痛,一面送人回泽络山中通报消息请求增援,一面送出探马打探延尕岭的qíng形,同时按住人马扎在谷中,准备相机而动。
夜色初浓。
孟珏在一众冷眼中,眸色漠然地将一锅汤药从篝火的支架上取下,注入碗中递与候在一旁的阿竹。那是临时挖取的缬糙根熬的汤药。缬糙宁神,谷中又开得正旺,虽然采集的时令不对,到底能对他的针灸有所辅助。孟珏随阿竹一同来到霍曜的帐中。云歌正跪坐在霍曜身旁,见他们进帐便向一旁移了移。孟珏俯身探查,见霍曜的面色已不再如上午那般寒白,眼皮却依旧深闭。
“他体内的寒毒以前溢出过吗?”孟珏问道
“有,是三少爷小时候的事qíng,还是夫人托信,将他送到了九爷那里……”
“这件事我知道。”
阿竹一怔,恍然自己关心则乱。孟珏师从孟西谟,怎会不知此事。
“以后还有过吗?”孟珏温和再问道。
“没有了。”
孟珏眉宇微沉,点了点头。
“怎么?”一旁沉默的云歌警觉地问道。
孟珏沉吟道:“彼时师傅以药蒸之法,引导元气中的真火制衡住了他体中的寒气,但是并非驱尽。所以那寒毒在封制中其实也在生长。如果自那之后破溢过,虽然与体有伤,却也有损寒毒。如果从未溢出过,则好比悬河高堤,不溢则已……”
“一溢千里。”云歌接口道,声音微颤。
孟珏yù要点头,看了一眼云歌,又转而道:“不过曜这些年武学的修行令人仰止,不可以常人一概而论。”他轻轻叹了一声,又对阿竹道,“先将这汤药喂下吧。明日的事明日再去想。”
阿竹点头,在云歌的帮助下将霍曜扶起,将汤药徐徐注入他的口中。孟珏又在她二人的帮助下,探验了一遍霍曜的经脉。三人各自心事苍茫,却只默默地互相配合着。
忽听帐外有人惊呼道:“……快看,有人从延尕岭上下来了……”云歌愣了愣,向帐外跑去。
营地上的人也很快聚集起来,正顺着那人所指,向山岭上眺望而去。
一支明暗不定的火把从延尕岭上兜转而下,其间几度跌落风中,让人担心持火把的人是不是失足在了崖边坡旁。可那支火把却又几度重新移动起来,一落落地向着龙涩谷中而来。营地上的人明白过来,上马的上马,奔出的奔出,一起向来人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