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静了静,忽然想起彤裳曾被封为乐菱公主之事,他心中陡然一惊,难道刘询要以彤裳去和亲?
“圣旨半月前一到,我便立刻派人去寻你了。”刘贺微喘道,“你今日终于到了豫章,但长安来的人也就是明后两日便会到。我们没有时间从长计议了。普天之下,我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般能与他抗衡的人了……”
孟珏望着刘贺,缓缓点了点头,他轻轻叹了一声,又道:“不过我只有几个伺候起居的侍女,并不能给彤裳一个完整的家,待我寻到合适的人家……”
“自有那当娘的会来当娘。小珏,别让人家枉担了那一声娘。”刘贺却三言两语却就截断了他的话,而后他催促道,“你既已答应,现在就带她走……我早已让郑耳准备停当……”
孟珏不想他竟这般急,再看刘贺竟已促红了双眼,手臂在空中无力地划动着,“走……走……走吧…”
孟珏明白他的决绝之意,便起身向屋外退去,走到门口时,他忽又转过头来,望着刘贺道,“如果没有她,那时,我其实也没有能够令尤非相信我的凭据。天意如此,我不怪你将她送回了羌地。”他静了静,又轻声道,“小贺,带我向他们问好。”
刘贺点头而笑。
孟珏与四月带着彤裳自鄱阳湖棹舟入江,几日后在彭泽与二月三月他们汇合,当晚众人便在彭泽城中一个客栈中落脚。
第二日,孟珏起身时已近中午。客栈外锣鼓喧天,出去看时,却是许多少年,脸上涂着红白黑三色,手执糙叉,敲锣打鼓,往来呼唤。问客栈中人,方知是当地流行的民间傩戏赶野猫。三月起得早,正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颜料将号吾的脸也涂成三色。彤裳趴在一旁的桌上,看着三月和号吾,不时咯咯而笑,已不见了初离豫章的拘谨与沉默。
店中小二,见孟珏已起,便端上了彭泽的小吃蒸米粑。揭开蒸笼,孟珏微微愣了一下。他游走南北,并非第一次吃这种小吃,只是这店中的蒸米粑jīng美异常,令人不忍下箸。记忆中的什么晃了一下,又沉了下去,孟珏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声。
彤裳却已看见了他,丢下三月与号吾,凑了过来。孟珏并不善于与女童相处,却也抚抚她的头,问道:“与小哥哥一起吃过早饭了?”
彤裳点点头。
孟珏知她不爱说话,便由她腻在一旁自顾玩着。彤裳却移近他,指着那米粑,悄悄道:“这是一个姨姨做的。”
“朱儿看见了?”
彤裳点头,又道:“她不让我告诉孟叔叔呢。”
原来她已经来了。“自有那当娘的会来当娘……小珏,别让人家枉担了那一声娘”。刘贺的话在耳边响起。
孟珏沉眸。他离开安故后,再也没有见过丙汐,虽然每年秋天总能收到她托人辗转送来的的jú花酒。刘贺将彤裳托付于他和她,孟珏有些不知如何应对。那一夜险成大错,却还是扭不过命运的撮合。
许久,孟珏问道:“你喜欢那个姨姨吗?”
彤裳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咬住下唇露出犹豫不定的神色。
“不喜欢吗?为什么?”
“喜是喜欢的。但是那姨姨说了好多话,吵得朱儿脑瓜疼。”
孟珏的心底微微一紧,追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说要把我带到关外去见外公;还说要送我一匹小骆驼;她说有人不要他了,又说她做的好吃的,那个人也是尝不出来的,她还说……”
孟珏怔怔望着箸间的米粑,听着彤裳的抱怨,忽然慢慢笑起来。
三月把画好脸彩的号吾送上街去,回过头来看到公子正温温而笑。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公子这样笑了。
第二日一早,孟珏带着一行人离开彭泽,逆江向西行去。一个绿衣的女子骑马从后面追了上来,加入他们的行列中。
三月的下巴几要惊掉,想要大叫公子。孟珏却已纵身从自己的马背上径直跃上了那女子的马背,又抢过她手中的马缰,将她环在怀里。
云歌挣扎,口中也是倔qiáng:“孟珏,你不要误会。我不过是受了大公子之托,来做彤裳的娘。”
孟珏不理会她的挣扎,淡淡回道:“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要收她作女儿的。不过做爹娘的若不是夫妻,恐怕彤裳是要被人耻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