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还有两位青年侠士在身边。王小石拔出了他那把剑柄弯如半月的长剑,长剑几乎挽成了一片银光,如山崖倒悬的瀑布,将锋利与危险隔绝在外。而白愁飞呢,则是和一个不知何时过来的光头和尚jiāo手。和尚穿着一身锦袍,左手托着钵,右手却在发针。白愁飞一掌劈在他的胸口,和尚当即大叫一声,吐血即退,却还是一甩手飞出三枚无声无息的细针。
细针飞向的是陈照水,她却不躲不闪,只丢出身上的细网。细网裹挟着风飞到了弓|弩手身前,韧如蒲苇,利似枸骨,嵌入机弩,嵌入血ròu,也扬起雨来。细针离陈照水更近了,然后落到了一把绯红色的刀上。红|袖刀一挑一转,漾映出一片水红刀光,将化骨针尽数返还了和尚。
陈照水道:“苏叔叔,别碰我,血里有毒呢。”
苏梦枕眼中似有寒火:“你还能走?”弓|弩手已经被苏梦枕带来的部下剿灭了,和尚亦被王小石联合白愁飞所制服,那些被统称为“无发无天”的jīng兵包围起这片废墟,戒备着六分半堂可能的增援。
陈照水声音有点轻,像是疲倦起来了:“现在恐怕不成。我身下有机关,若是棺木中分量轻了,即刻要引燃火药。”
王小石道:“火药?”
陈照水不理他,仍旧和苏梦枕道:“他们总也就这些手段。”
等搬了石块放进棺木中,陈照水就踩着棺木侧壁慢慢出来了。她看上去很吃力,但步伐却还如同走在平地上,而非垂直于地面的光滑铁器。
苏梦枕从身后僚属手里拿过一件披风丢给陈照水,见她系好了,才道:“走。”
白愁飞和王小石面面相觑,等苏梦枕快走出门了,白愁飞禁不住扬声道:“喂,我们救了你,你也不谢我们一句?”
苏梦枕冷淡地道:“我从来不在口头上谢人。”
陈照水随着苏梦枕停了脚步,转过身。她的头发还很杂乱,气色也不好,唇边更还留着血色,却没有人们惯常会有的那种láng狈,反而镇定从容。她温声细语地和苏梦枕道:“我谢过了的。”
白愁飞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已经认出了苏梦枕,这位京城的巨头。他想借此机会,投身金风细雨楼中,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
白愁飞的话一出,王小石立刻猜到了他的打算,亦生出加入的念头。陈照水却好像没听懂,又或者是故意没听懂,不为他们搭话。所幸苏梦枕了解他们的意思,又见了他们的武功,生起爱才之心,于是道:“那就一起走。”
回去的路上,又遇了一路伏兵,正是旧日围捕陈照水的摊贩们。
只可惜他们早就被陈照水打得支离破碎,新增补的人员已不如旧时那样配合默契,纵使苏梦枕需保护伤患,也得以全身而退,只勉qiáng算是个cha曲。
回到金风细雨楼,陈照水就不再和他们一道了。那位和她往来过几回的唐姑娘引着她去见楼中的大夫,又指挥仆役去取gān净衣衫。等忙碌过去,天色就染上了海棠一般的颜色。
杨无邪陪着苏梦枕处理完白王二人的事qíng,才去看陈照水。
陈照水正坐在杏树旁的游廊中,用杏花水洗过的头发在夕阳下微微泛着光,和细雨有着一样的流光,那位唐姑娘坐在她的身侧,取了嫩huáng、柳绿的绢带,替她梳发。卸下深色衣衫的陈照水,看上去就像是养在深闺中的官家儿女,柔和宁静,全然是远离江湖的书卷气。
杨无邪差点认不出陈照水,若非她的指尖还是月明星稀带来的紫色,只怕还要犹豫好一会儿。他笑着对陈照水道:“陈姑娘。”
陈照水的头发还在唐姑娘手中,于是不曾转头,只喊了一句杨叔叔。
杨无邪先为古董和花无错的事qíng致歉,然后才去问她的伤。
陈照水也笑了起来:“月明星稀的药xing已经在退了,再熬几天就好了。”她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又受了医治,脸色终于有些红润,笑起来的样子,也更显得真实。
等唐姑娘告辞离去后,陈照水才站起身,和杨无邪慢慢说起她在六分半堂听到的事qíng。
杨无邪愈听愈惊讶,想不到她能在这样糟糕的局面下,也能分出心神来做这些事qíng。他张口想说什么,却逢一阵风chuī起,将沾了雨水的杏花送入游廊,恰有一瓣落在陈照水的眉间,像极了刘桓衣曾经描过的花钿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