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侄女翁媭,新近以歌舞得幸于皇孙,进为家人子。我听闻,是因史姬曾在皇孙面前称赞过在下。”
我恍然道:“我是曾与皇孙说起……我竟有望做祖姨母了?”王舍人一揖道:“如此谢过史姬吉言。”
我在博望苑里看书习鞭,或于庭院中练箭,我身体渐次长开,臂力比从前有所增进,镇日无聊之时,我亦曾翻墙溜出去,只是从墙头落下时仍是我一人,不再有昔日那个白衣少年被我砸到了。我这才想到,我竟有半年未曾见过杨瓴,平日里我亦是由舍人给他去信请他转jiāo予玥直,后他又将玥直的回信转jiāo舍人予我。旁人只道是我与杨瓴书信不断,我却是与他半年都未曾有过只言片语的jiāo流,我除了知道他已从甘泉宫调回上林苑当值外,关于他的事qíng竟一无所知。我曾想驰马往甘泉宫而去,然而此去来回需走上两日,长姊必定发觉,也只好作罢。
又是一个漫长冬日过去,玥直的月份已近临盆,然而她肚子竟全无动静。预产日子又过去四月,在焦躁的等待中,玥直怀胎十四月,终是发动,于甘泉宫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我听到博望苑里“赵婕妤产子”的报讯,不禁喜极而泣。次日我见长姊一早便入了宫觐见皇后,且晚间还有夜宴,她晚间回时必是深夜,应顾不上我。我便换上男装,混进博望苑家臣的马厩里寻了匹马,向甘泉宫疾驰而去。约摸未时,甘泉宫已遥遥在望,我忽听得不远处驰道上人声鼎沸。驰道乃天子专道,即使皇亲亦不可行于此道,。我见一男子峨冠博带,指着驰道上的马车喝斥:“尔等既是博望苑家臣,应熟知律令。此乃天子专驾驰道,尔等何故僭越而行?”我望向那马车,观其形制确是博望苑的。马车旁一人骂道:“江充竖子,你一衡水都尉,自当料理上林苑去,竟将手伸至甘泉宫来!凭你这假公邀宠之徒,还敢折rǔ我等太子府属臣不成?”那男子登时大喝:“将这等不知悔改的乱臣拿下!”当下尘嚣四起,骂声不断,不多时马车与那些博望苑的家臣皆被带走。我原想着去到甘泉宫后递上长姊名帖按制静待婕妤宣召的,忽见此变故,暗道不可再以博望苑名义于甘泉宫高调行事了,待来日找机会如上次那般让杨瓴带我进去方好。我怏怏牵过马,再回望一眼不远处的甘泉宫,打马取道回城。
回到城里已是戊时,幸得现下边镇尚算太平,长安宵禁并不严格。我走入右扶风,找到杨瓴的住处迎紫里。由于不知他是否休沐,我在他屋旁转了一圈,不见人影,便yù离去。正在此时忽听近旁喧嚣声起,只见有三五少年郎嬉闹着走来,杨瓴亦在其中,我忙避至一旁暗处。只听一人说道:“今日你这小子可算是尽兴了,看那葵娘子chūn衫半解偎于你髀上替你斟酒,你今晚何不留下与她厮混至半夜?”另一人道:“半夜?明日羽林比武,你这是向我施的美人计,好让你拔得头筹么?”此人转头又道:“倒是杨瓴你忠直,那些个美人频频向你秋波暗送的,还有直接坐进你怀里去了,你仍是不动声色。莫不是还在想着那博望苑里的小娘子?那小娘子尚幼,你应是享受当下温香才是。”彼时哄笑浑话不断,我虽听得一知半解,亦是明白方才他们去了何处,忽的心下一股邪火烧起,浑身气得发抖。
待那伙人走远,杨瓴往屋里走去时,我忽的向他喝到:“杨瓴!”杨瓴猛地回头,见到是我,惊道:“阿凰你怎的在此,现下天晚……”我打断他道:“杨瓴,看掌。”说完我以掌代鞭,挥手向他劈去。杨瓴一愣,连忙避过,我后招又至,他举臂格开,一把握住我准备伸至腰间取鞭的右手,问道:“阿凰你怎的如此怒气冲冲?”我右手被他攥着,左手顺势朝他胸前扫去,他侧身一躲,攥紧我的右手并使力将我拉至他怀中抱紧。我被他制住无法动弹,此时他正低头看我,一双美目在酒后jīng光四she,我忽的怒气顿消,同时惊觉自己竟已长到只矮他半头了,心间不由得浮上一阵酸楚。杨瓴轻笑道:“阿凰,将近一年未见你,你竟还如此淘气,大晚上的溜来我家还想抄鞭子抽我?”杨瓴许是酒后,语带轻诮,不似往日端方,我却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中还带着一缕脂粉暗香,遂使劲从他怀里挣开,恼道:“我的确不该此时来寻你,我现下一身汗臭,你要寻便找那脂粉女子去抱吧……”说着我忽的哭了,只得擦掉眼泪跑开,哪知天黑路滑,我不意脚下被杂物一跘,摔在路边。杨瓴赶忙上前扶我坐起,我仍是伸手推他,口中道:“你别过来,你这是看我笑话罢?我如今尚幼,你去享那当下温香去……”此话一出,连我自己都觉得我那语带薄嗔的话音不似埋怨,更似哭诉。杨瓴暗叹一声,打横抱起我进屋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