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瓴离去后,我将上官父子与燕王刘旦企图陷害霍光却被天子识穿其谋的事qíng说与霍兮姜,她闻言气恼,我轻声安慰道:“目下中宫已由大将军看顾,你先安心在此养胎,余事多管无益。”
过了数日,杨瓴休沐回家,我正想问他陵儿在建章宫内qíng形如何,思儿陪伴云霓在椒房殿可有异样。杨敞一心腹忽而造访,言有急事请杨瓴过府。杨瓴只得匆匆随那心腹离去,我忙让田作庆跟上。
晚间田作庆自杨府归来,说杨瓴有要事暂回不得,嘱我莫轻易离家,家中一切多多看紧些。我立时嗅到些当年巫蛊祸事的味道,忙将家门紧闭,唤上少纹与芸拨将家中余粮归置一处,让兮姜与念儿歇于里间,兮姜的侍女与芸拨于里屋服侍,我与少纹夫妇于主屋内轮流值守。
三日过去,外面流言纷纷,有道上官父子谋反yù自立为帝的,亦有言燕王刘旦以先帝现存皇子中最长而yù承帝祚的。然而我未等到杨瓴归来,却听到询儿于门外惊慌失措大声唤我求救。我开门一瞧,竟是许夫人带着询儿与平君。我连忙将三人拉进屋内,三人向我跪下,询儿向我求道:“祖姨母,快救救平君的父亲!”
两日前上官桀谋反,被发觉后伏诛。平君的父亲许广汉身为宦者丞,被召去与一众宦官们搜查上官桀藏于紫宫公馆的谋逆罪证。上官公馆内放有许多箱栊,其中封存了数尺长绳,许广汉素xing迷糊,未能搜到此绳,却有旁人搜出。许广汉被判以搜捕不力,或为同党之罪下狱。
许夫人早已恐慌万状,搂着不知所措的平君嘤嘤哭泣。询儿对我道:“病已自来长安起,每逢张叔忙碌,便与许叔同食同榻,他视病已一如己出。祖姨母,若许叔被判为同党,则……求祖姨母援手!”
我心乱如麻,问询儿道:“张令呢?”
“张叔事务繁杂,虽已尽力,却未能如愿救出许叔。”
我低头沉吟,霍兮姜忽而从里间走出,道:“既如此,我去求一求父亲。”我抬头看她,只见兮姜面露绝然之色,道:“如今上官家……已灭,若父亲绝qíng,我这嫁作上官家妇的霍家嫡女,便也随上官氏一道去吧!我此去不仅为曾孙,亦是为了中宫,我的云霓……”
我将念儿jiāo到少纹夫妇手里,并叮嘱他们若家中有变故,便带上妇孺躲至里间密室内。我装扮成霍兮姜的侍女,与她一道出门,往大将军府而去。
长安街上人迹罕至,家家户门紧闭,偶有走卒路过,亦是惊惶之态。我尽量挑着不起眼的街巷行走,间或流矢袭来,我忙拂开,兮姜虽胆战心惊亦疾步而行。走了大半时辰,我与兮姜终于来到大将军幕府门前。兮姜回头对我一揖道:“阿凰,蒙你大义相护,便是到此了。余下前路,我将独力行完!告辞!”我心下含悲,道:“兮姜,女子为母则qiáng,你需为中宫与腹中孩儿挺住。”霍兮姜凄然一笑,道:“我省得!”她拂袖,大步向前,扬首而去。
我长叹一声,回身归家。我行至迎紫里巷口,忽见一白影疾行而至。我尚未反应过来,杨瓴已掠到我身前,一手抓起我衣襟,另一手竟运足劲力朝我脸上一掌掴下。我被他这忽如其来的掌风击得向后跌翻在地,眼冒金星之际我只模糊见到杨瓴满脸扭曲的bào怒与哀痛,全身似是气得颤抖。我顾不得脸上被掴之处火辣疼痛,爬起后跌跌撞撞往家里奔去。
☆、哀之念兮
家中四处láng藉,院里地上置有糙席,席上有杨瓴月白外袍铺盖。我心一下悬起,上前揭开白袍,只见念儿双目紧闭躺于席中,手里还攥着我从前与她跳八卦格时掷的骰子。我伸出双手探她鼻下,再抚摸着她全身脉搏本应跳动之处,念儿身躯的冰冷滑腻自我掌心传至我全身,我心头积郁,喉头迸出一声凄厉哀鸣,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旋即人事不知。
我于昏迷中,浑身似被无穷鬼火烧成灰烬。鬼火中又jiāo织着念儿与我这数年来的重重回忆,我似历了一回凌迟般,方醒转过来。我徐徐睁眼,少纹正坐于榻边,见我醒来,忙问道:“姑娘你终于醒了,可是饿了?”我轻轻摇头,低低问道:“我送了兮姜出门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从少纹断断续续的口述中,得知原是那日我出门不久,便有三两上官府余孽拒捕逃脱。原本兮姜隐于我处之事并未泄露,然那伙bào徒不知从何处得到风声兮姜在迎紫里,遂窜至家里yù拿下兮姜这昔日的车骑将军夫人作为人质。少纹忙将孩儿们带进密室,哪知未曾藏好,便已有一bào徒冲进里间。千钧一发之际念儿忽而跳出密室,手执骰子往院中跑去引开bào徒,并于院中撒痴跳着八卦格子拖延时辰。芸拨见状立时跟上,于院中护着念儿。有bào徒见此便以为八卦格子下有玄机,遂掘地三尺,却未寻到一物。一bào徒离得念儿很近,忽而发现念儿瞳色有异,细看她双瞳原是幽绿色,便道此乃妖女,竟将念儿扔至井里!芸拨拼死拦着,却为bào徒所伤晕厥。堪堪到家的杨瓴眼见女儿横死一幕,砍倒那群bào徒将念儿救起时,念儿早已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