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臣中为首一人朝许夫人一揖道:“在下稍后将护送女公子回府,请夫人放心。”许夫人脸色微僵,勉qiáng道:“有劳。”
待一行人走远,许夫人方恨道:“尅夫货色也四处游dàng,平白过了晦气!”见我一脸疑惑,许夫人终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事后我问了张贺,原来那小女子的父亲便是从前平君嘴里说的常与询儿走马斗jī的关内侯“王叔”。“王叔”名唤王奉光,其祖上随高帝刘邦征伐,受封关内侯,传爵至王奉光。其女王原君,许嫁过数次,却每次皆于过门前其夫婿便bào毙,遂得了许夫人口中“尅夫硬命”之名。平君许嫁欧侯氏后其未婚夫亦病殁,许夫人因王原君常来寻平君一处玩耍,心中对王原君不无迁怒。听罢我嗤声轻笑:“生死之事岂会仅因一稚龄待嫁女子所左右?难不成等原君过门,其夫君方殁,原君守寡么!”
杨瓴回京后便如前般甚少回家,且依然沉默少言。这日他终是休沐归家,我端来夕食,在他用饭时我用闲话家常的语气将询儿和平君之事说与他听,见他不置可否,我又顺口说了王原君之事。杨瓴听罢忽而放下盌箸,转头看向我道:“数年前,一筮者曾断言,我终将先你而去。”
我与杨瓴自幼相识,至今二十余载,我竟从未想过与他百年后事。今日他忽而口出此语,我不禁一愣,呆望他片刻方道:“瓴君,这等玄幻之言不必尽信……”我细观杨瓴,他一双星眸里原是于少年时蓄着的璀璨与真挚,现已被多年风霜所刻下的沧桑与疲倦所替代。我一阵心疼,上前跪坐于杨瓴身后伸手环抱他腰身,头枕于他背上,学着念儿出生时我于恍惚中听到的杨瓴的话音喃喃道:“瓴君,若真有那日,我亦会随你一道去的……”杨瓴沉默良久,轻声一叹道:“为夫只是与你闲聊,莫太伤心。”他拉我回座上,往我盌里夹了些脯ròu,道:“你自那次风寒病后便清减至今,平日多吃些罢。”我心里难受,qiáng笑着咽下了饭食。
陵儿封赏了范明友与傅介子等一众功臣后,便时时抱恙,要长居建章宫安养。朝堂一切要事,皆落在霍光手中。
时近年末,询儿与平君即将完婚。鲁地家中来信,史高携长子史丹,与泸楠一道来京观礼。我亦是忙碌了起来,日日奔走于张贺家与尚冠里询儿的新宅处。这日我自外头置了些物器,拿到张贺家询儿房里放好,正要往外走,忽听门外有人声传来:“此乃大将军府上长史吩咐送来的曾孙新婚贺仪。”
听到霍光竟给询儿送贺礼,我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十分怪异。回到家中,我想着要不要把杨瓴叫回来,少纹忽来报言泸楠与史高到了。我不及多想,忙起身至客厅。史高携着十二岁的史丹向我见礼,我欣喜受礼,与三人闲话起家常来。史丹毕竟年少,不一阵功夫就坐不住,见着院子里的武器架,遂要史高带他前去一观。我朝史高颔首,史丹便欢天喜地拉着父亲往院子去了。客厅里忽而余下我与泸楠对坐,我微窘道:“你近来去了何处溜达?”
泸楠一双鹰眼定定看住我许久,忽而压低声音道:“阿凰,杨子恪是否对询儿不甚待见?” 我惊问:“你何出此言?”泸楠撇嘴道:“询儿向我提起过,他还说,杨子恪曾言宫里那位天子比询儿可怜。”
“瓴君他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我忙道。
“有感而发?我看没那么简单”,泸楠忽而靠近我道:“你的夫婿,怕是早忘了他与卫太子乃连襟之事了罢!”
“你今日前来便是要以此事试探于我?”我不悦道。
“阿凰,你先别气,我再问你,你可觉着……病已终究比那钩弋子更能传承汉祚?”
我闻言大惊,轻斥道:“泸楠!你何以出此大逆之言?”
“大将军如今权倾朝野,天子时常卧病,权柄尽失。然天子与大将军不和这等秘辛却时有传出……阿凰,大将军起于卫氏提携,若他日yù行废立之事,你觉着他会选卫氏的遗脉皇曾孙么?”
泸楠言罢,我已气得握拳许久,方咬牙问他道:“霍家人……可有与你接触?”
“大将军独子霍禹,侄孙霍云,确曾遣心腹与我密谈过……”